司琅感覺自己像在很深很長的隧道裏不停翻滾,身體卻沒有痛覺,只有陣陣不停地眩暈,她想伸手抓住可以支撐的東西,卻只能觸到滑膩平坦的壁壘。她不斷在試,但次次失敗,直到自己已經眩暈得胃裏也跟着翻湧了,這深長的隧道才終是到頭了。

将臨出口的那一刻,司琅感覺到面前有光亮襲來,她第一時間睜開眼睛,展袖施法,重重一躍,墨色的□□在空中劃過,她單手撐地落到了滿是土石的沙地裏。

“啧!”司琅不悅地站起身,“這什麽鬼地方!”

她邊拍着掌心中的沙粒,邊直起身往遠處眺望,面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土石荒地,空氣中飛卷着黃沙,模糊了司琅半數視線,她皺着眉低下頭,在碎石之間還看見了幾片從外面卷入這裏的花葉。

還真是毫無生機的荒漠之地。

司琅對這裏的情況倒是不懼,就是心中不免疑惑,那屬水系的靈花怎麽會生在這種幹燥炎熱的地方?

但疑惑歸疑惑,東西她還是要找的,司琅沒有要去的方向,只能先行往眼中能看到的地方前進。這瞢暗之境日光晦暗,風卻不大,沒有入口那處強大的引力,她的行動并不算太過困難。

約莫走了有半刻鐘,司琅還是望不到此境的盡頭,她不知是自己走錯了方向,還是已經進入了幻境,一時警戒心起,稍稍放緩了腳步。

正在這時,她忽然聽見後方有細微的聲響傳來,像是一人,又像是多人,她眉頭一沉,迅速戒備地轉回身,飛揚的沙土不至于迷糊她的視線,但她眼前确實并未有人出現。

司琅還是沒有放心,相反眉頭皺得更緊。

她相信自己的判斷力,方才那肯定是人的聲響。

她将魔氣聚在掌心,正欲向前試探一擊,突然側方有寒光閃過,在這灰暗的地界裏異常明顯。

司琅當即眸光一凜,反身就是一記厲掌,但那人顯然動作敏捷,瞬間就躲開她的攻擊。司琅的掌風擊空,便順勢收回,沒成想躲開的那人竟不依不饒,竟再次向她攻來。

司琅這下确定了此人來者不善,也就不再手軟,聚了魔氣在手化為利爪便直直攻去。

那人方才躲了一擊,這時倒沒有再逃,顯出武器來徑直接住司琅的攻勢。司琅稍一眯眼,飛沙下那泛着寒光的武器映入眼簾。

是把纏繞着仙氣的長劍。

司琅冷哼一聲,完全不放在眼裏,一揮袖将他狠狠撞開,換了只手再度攻去。

長劍隔空被她打開,循着來時力道回了那人手中,司琅雖看不見他的方位,卻能看見長劍回去的軌跡,她閃身追了過去,沒一會兒就瞧見一個掩在巨石後的身影,她勾唇冷笑,揚手朝他劈去!

躲在石後的人顯然沒料到司琅會這樣追來,堪堪擡劍抵擋司琅鋪天蓋地的魔氣,但由于反應不及,還是被魔氣所傷,随着碎裂的巨石一同被震蕩在地。

司琅沒打算對偷襲她的人手軟,掌中一化顯出一把長弓,弓身堅韌,泛着瑩瑩紫光,不大不小,剛好夠她緊緊握住。

司琅眯上一邊眼睛,遙遙盯着那方倒地的身影,左手持弓,右手虛化出三支羽箭,支支尖銳瑩亮,超準那頭獵物的方向。

“咻”地一聲,司琅松手,羽箭破空而出,在沙土間劃過三道空白痕跡,直朝不遠處那人的心髒而去!

但就在羽箭将要刺穿那人胸口的瞬間,卻見一把長戟憑空而現,尖銳的槍尖抵住羽箭,借力一轉,剎那就消散了它破空的勢頭。

司琅眼神一動,目光頓沉,握着弓飛身過去。塵土在打鬥間飛散而開,她此時的視線無比清晰。

面前之人身着銀甲,卻未戴盔,黑發在腦後盤束,外戴銀冠插着長笄,看上去利落且簡潔。一雙黑目清澈微揚,含着輕淺淡笑,輪廓柔和卻分明,嘴角揚着似有似無的弧度。

方才憑空出現的長戟不見蹤影,他的手中只握着被攔下後失了力道的羽箭。羽箭失了光澤,看上去溫和安靜,仿佛方才的殺戮狠絕未曾在它身上出現過。

司琅的目光在他身上稍稍流轉,而後又瞥了眼在他身後倒地的那人,心裏再明白不過——

這二人乃是一夥的!

她心中冷笑,嘴上自然也嘲諷出聲:“兩個人還玩偷襲?仙界的人何時變得如此沒種?”

司琅盯着面前的銀甲之人,本以為他會反駁,卻見他面上照舊雲淡風輕,一絲氣惱的意思都沒有。

反倒是方才被她打得倒地的那人頗有不服,半弓着身從土石地上爬了起來,面上戒備且憤怒:“你這魔頭!膽敢侮辱我們仙界!”

魔頭?

還真是稀奇的稱呼。

但她确實是魔,也就不甚在意,順着他的話反唇相譏:“本郡主就是魔頭,你能奈我何?你們仙界,本郡主要辱便辱,你又能奈我何?”

“你!”那人氣得不輕,面色通紅,拾了落在地上的長劍,作勢又要攻來。

司琅絲毫不懼,反而好整以暇,眼中盡是不屑。

“雲錫,住手。”那人正欲動手,卻突聽旁邊銀甲男子出聲,微微一愣,雖看着司琅的目光還有怒氣,但竟也聽話地把劍收了回去。

司琅照舊目光冷漠,望着眼前的銀甲男子。

他同樣也看着司琅,不懼不畏地回視她的目光,望過來的眼中帶着絲笑意,但卻分毫未讓人感到不适。他淺淺勾唇,語氣卻是認真:“你可是魔界的連塘郡主?”

司琅從未見過面前這銀甲男子,也不記得自己與仙界的人有何交集,故沒想到此人竟然知道她的名諱。

但轉念她又想起那些游離在妖界之外的妖怪,既然他們都聽說過她的“鼎鼎大名”,那此人認識她,或許也不算什麽奇事。

于是她便大大方方地承認:“正是。”她睨着他,“你又是何人?”

他微彎眼睛,啓唇應答:“仙界宋珩。”

回答得倒還爽快,只是人卻不怎麽磊落。司琅冷冷掃過面前二人,內心中對他們方才的偷襲行為嗤之以鼻。

宋珩對上司琅的視線,看見她眼中不加掩飾的鄙夷和不屑,一時哭笑不得,也猜出了她約莫是對他們二人有所誤解。

“連塘郡主莫要見怪。”宋珩道,“我們二人初入此境,還未辨明敵友是非。方才對你出手确實是莽撞了。宋珩在此向你道歉。”

說完,竟真的微微垂首,抱拳致歉。

司琅有些意外。

向來是她欺負別人,從來輪不到別人對她道歉。就算真有道歉的,也多半是屈服于她的威脅,從未有誰像面前這人一樣,如此真心誠懇地對她致歉。

司琅一時不太習慣,看着宋珩的眼神怔了怔,但很快又恢複正常,斂了一半鄙夷,語氣涼涼道:“不必。”她看了眼宋珩旁邊急得跳腳的那人,“若論道歉,也該他來,畢竟真正動手的人是他不是你。”

邵雲錫見司琅看向自己,心裏更是不滿,他怒道:“你這魔頭竟還得寸進尺!”

“怎麽?敢做不敢當?”司琅冷嘲,“也是,偷襲別人不成,還差點自己丢了性命。說出去,着實有點沒面子。”

司琅有意嘲諷,說話故意不留情面。邵雲錫畢竟年紀輕,頓時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若非宋珩擋在他前頭,恐怕這時早已出劍與司琅大幹一架了。

這種毛頭小子司琅見得多了,軟肋一抓一個準,他越是生氣,她就看得越高興。只是無奈現下有正事要做,她才沒有空和這種人浪費時間。

“歉你不必道了,本郡主并不稀罕。”司琅瞥了眼邵雲錫豬肝色的面頰,暗暗哼笑,随後看向宋珩,揚聲道,“這事就此作罷,本郡主不再追究。”

語罷,也不等他們回應,轉身便朝原來行走的方向而去。

但走了還未兩步,忽聽身後宋珩開口:“連塘郡主,這瞢暗之境的幻境甚多,其中不知是何玄機。你若孤身一人,只怕極其危險,若是願意,不如與我們同行?”

司琅聞聲微微一頓,但還沒回答,就聽後頭的邵雲錫先行激動道:“将軍!這怎麽可以?”

司琅一撇嘴,側身也說:“是啊。将軍,這怎麽可以?”她龇牙咧嘴,學着邵雲錫的語氣尖細發聲。

邵雲錫氣得不行:“你!!!”

沒想到在這裏還能有仙界的小毛孩自己送上門給她欺負,司琅挑眉笑開,心情不由大好。

宋珩靜靜看着,也不說話,眉眼間帶上點淡淡笑意。

司琅揚唇笑得開懷,眼神一轉,不偏不倚,竟恰好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

她稍稍一愣,立馬移開目光。但移開後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于是又轉回去,鼓着口氣:“多謝好意,本郡主一人足夠。”

說完轉回頭去,但力道似乎有些過大,高束的長發甩至臉龐,細細密密,掠過耳畔,竟讓司琅察覺到些微的癢意。

她眨了眨眼,沒有回頭。只撫開發絲,忽略掉這絲莫名異動,繼續邁步往前行走。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真身出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