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設計謀合演一出戲 夜投宿老道踏夜來

天寒地凍,落霞漫天。城外五裏一戶人家,茅檐低小,黑煙袅袅。

小小竈屋之中頻繁傳出大動聲響,原來是個獵戶正蹲在竈前生火,只因技術不佳,導致火未燃起煙卻先至,嗆得他涕淚橫流,咳嗽不止。

“飯還沒好嗎?”

一聲滿含怨念的聲音由身後幽幽傳來,那獵戶吓得一激靈,回頭一看,只見一頭包布巾身着補丁棉衣的村婦倚門而立,正一臉不悅的瞪他。

“啊喲喲!”獵戶趕忙起身過去,将村婦攙扶至屋中,伸手輕撫他高高隆起小腹,粗聲粗氣高聲道:“媳婦莫急,為夫這就給你燒飯!天寒地滑,當心動了胎氣!!”

小俠坐在長凳上,被張孟春一通“搓弄”弄得懷疑人生,黑臉低聲道:“演得忒過,差不多行啦!不過飯為何還沒做好,師姑是要餓死吾不成?”

張孟春朝黢黑門外掃視一眼,走過去關上門,回到小俠身側嗫嚅半晌道:“那個。。你懂不懂生火做飯?”

小俠聞言好懸由凳上滑下去,“師姑不會?”

張孟春嘿嘿一笑,“不會。”

“一個姑娘家竟然不懂生火做飯?”小俠似聽見什麽天外奇聞,滿臉驚訝。

“小聲點!”張孟春拉臉,“姑娘家會生火做飯天經地義麽?本仙姑就不會,怎樣?再要渾說,小心我揍你!”言罷将柴禾扔在地上,揮拳唬他。

小俠一縮脖,瞬間抱怨全無,乖乖起身生火做飯去了。

為了早日擒獲那夥盜取胎衣的妖人,昨日兩人與程煜之和周師爺商議,自告奮勇合演一出戲,只為引蛇出洞,只是一個不會燒飯,一個勉強做熟,一日三餐無有着落,令他兩個郁悶非常。

一晃三日過去,每日仍是平淡度日,卻無歹人上門,張孟春與小俠只覺度日如年,所幸張孟春還能假模假樣出去打獵(查探放風),可小俠只能留在家中養胎,還得順道(被強迫)做些針線活計,每日眼巴巴看那日陽東升西墜,只覺堪比坐牢。

這一日晚間,小俠正大喇喇躺在茅草屋中挺屍,只見他四肢細細,唯腹大如鼓,遠遠望去,竟如那細腿蜘蛛一般。

張孟春捂嘴偷笑,踱過去踢他一腳。“喂,你這是何尊容,快起來,裝也裝得像一些,萬一那妖人前來監視探路,發現破綻可就前功盡棄了。”

小俠不情不願起身,正了正歪掉的肚子,不耐道:“非要吾來裝扮那懷胎婦人,這能像到哪裏去!”

言罷來在桌前,端起茶盞喝口涼茶,冰得直吐舌頭。“不過也奇了,近來盜取胎衣之事再無發生,那夥妖人也銷聲匿跡,許是那胎衣夠了不成?”

張孟春冷哼一聲,“近來官府追得緊迫,我瞧那班人不過暫時避避風頭而已,若是見了可下手目标,怎會不采取行動?”

小俠悶悶嘆氣,“近來那懷胎婦人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門,唯吾白日裏跟随師姑前去市集招搖,若是那夥妖人也混跡其中尋找目标,我這模樣還能視而不見?”言罷拍拍高高隆起的假肚子,滿臉不悅。

張孟春心煩不已,剛要說話,忽聽屋外傳來一陣窸窣響動,兩人霎時一驚。她朝小俠使個眼色,蹑足潛蹤出門探看,誰知片刻功夫,手中竟提個毛茸茸小狐貍回來。

小俠窩在床上睜眼一瞧,氣不打一處來。“狐妖,怎地是你!”

小銀跳到地上抻抻身子,打個呵欠,“幾日過去,你們毫無動靜,程大人心焦不已,小銀也頗為擔心,這才前來探看。”言罷瞧小俠狼狽模樣,嗤笑道:“小仙長莫惱,當心動了胎氣。”

小俠怒不可遏,跳将起來就去捉小銀,張孟春坐在登上,聽它所言心中生氣,心道他心焦個什麽勁兒?怕我們完不成任務不成?哼!門縫裏瞧人,也把人看得忒扁!

屋中正亂作一團,忽聽門外籬門緩動,兩人一狐均耳力過人,聽到響動皆是一愣。

張孟春與小俠耳貼木門,聽那院中隐約響起腳步聲,根據聲音輕緩散亂,判斷應是來了兩人。

只聽那兩人穿門過院,徑直往茅屋而來,待腳步行至門前,一人伸手推得門扇嘎吱作響。

張孟春見狀火撞頂梁,心道這賊人也忒大膽,竟然明目張膽硬闖不成?!思緒至此便朝一旁小俠使個眼色,兩人撤步離門,意欲躲在兩側夾擊。

嘎吱一聲,兩扇木門應聲而開,冷風霎時灌入屋中,桌上燭火立時熄滅。

燭火熄滅一瞬,小俠略先跳将過去,薅住為首之人脖領将他扽入屋中,揮劍将其制住。

緊随其後,一個高大身影亦邁步進屋,張孟春看準時機,一腳蹬在那人後腰上,只聽得吭哧一聲,那人應聲倒地。

張孟春心下嘀咕,這妖人身手如此之菜,也是少見。

小俠幾日沒練功,手法略有生疏,舉劍剛要給那賊人一下子,只見那人抽刀一檔,嚷嚷道:“哎哎,別打!自己人,自己人!”

兩人一聽聲音就是一愣,怎麽來人竟是隋班頭??那地上那個又是哪個?

小銀跳到桌央将燭火點燃,昏黃燭火映照下,程煜之正捂着後腰從地上爬起來,只見他頭上巾子歪斜,身上滿是塵土,看上去好不狼狽。

兩人布衣布褲,均是一身過路客商打扮,直看得張孟春和小俠小銀三個集體夥呆。

“大,大人!?”小俠結結巴巴,急忙過去攙扶程煜之,隋班頭驚魂甫定,也趕緊過去攙扶。

“大半夜裏,你兩個怎地來了?”張孟春拍拍手,佯裝一副若無其事模樣。

程煜之揉揉吃痛老腰,一屁股坐在長凳上,拉臉怒瞪他兩個。“剛才是誰踢我?!”

張孟春心虛不已,見躲不過,遂朝小俠方向努努嘴兒,道:“小俠,平日我就說你毛躁,也不看清是誰便下如此狠手,好個沒輕沒重。”

小俠目瞪口呆,剛欲辯駁,就見張孟春眼刀子嗖嗖飛來,有苦難言又惹她不起,也只得讪讪閉了嘴。

張孟春心中不悅,又朝程煜之開炮。“大人下回莫要突然襲擊,如若不然,刀劍無眼,傷了大人貴體我們也莫有奈何!”言罷冷哼一聲,背身砸坐在他對面凳上。

程煜之聞言張了張嘴,也覺此事唐突,便也不再追究。

一旁隋班頭見狀,忙道:“仙姑莫惱,一連幾日過去,你兩個也無甚消息,大人不放心,便遣我喬裝改扮帶人前來查探,大人愛民如子,非要親自跟來。。”

“嗯!。。”

隋班頭還欲再說,忽被程煜之打斷,只見他眸中閃過一絲尴尬神色,随即拉長個臉,沉聲道:“三日!如若三日後再無結果,此計便宣告失敗。”

張孟春不服不忿冷哼一聲,一瞬想起隋班頭剛才所說,只覺一絲不安浮上心頭。

“隋班頭,你們此行還帶了衙役不成?”

隋班頭點點頭,“是,帶了一班衙役,我讓他們暫且潛伏在樹林之中。”

小俠愁眉苦臉,暗道今夜好不熱鬧,惴惴不安望向程煜之,無奈道:“多謝大人關懷,只是莫要打草驚蛇才好。”

張孟春氣得跺腳,心想這不搗亂麽?還帶了一班衙役?你怎不把州衙裏的三班人馬全都帶過來呢?這個程煜之,真是越看他越來氣,遂氣哄哄将他兩個連推帶拽往外哄趕。

“快走快走,莫要搗亂,若是被那妖人抓去,我可不管!”

程煜之見她将他兩個如蒼蠅一般哄趕,氣得臉色鐵青,恨自己為何如此沉不住氣,簡直是上趕着自取其辱,純屬自作自受。

另一邊隋班頭吓得沒脈,暗道這位祖奶奶怎地愈發無法無天,連大人也敢驅趕?好在只有我一人瞧見,要不大人怎麽下的來臺?

這邊張孟春剛将二人趕至院中,忽聽夜風夾裹隐隐腳步聲由遠傳來,恰在此時,籬門外驀地響起洪亮聲音,在這寂靜暗夜尤為刺耳。

“叨擾施主!”

院中三人俱是一愣。

張孟春如被雷劈,慌亂中跳将起來擡手将程煜之和隋班頭兩個大力往房角草垛一推,兩人只覺一股洪荒之力襲來,飛身出去悶聲砸進草垛之中,霎時被那幹草覆蓋。

隋班頭武行出身,都好懸嘔出一口血來,一旁程煜之比較慘烈,直接昏死過去。

張孟春一身冷汗,暗道好險好險,遂順了順氣,裝作剛剛勞作完畢模樣,拍拍身上塵土,回屋取個燭臺迎出門去。

荒山野嶺,月朗星稀,張孟春一手執燈,一手攏燭,只見那昏暗燭光映照下,一個瘦高輪廓正立于門外,那人見有人提燈出來,遂高頌一聲道號:“福生無量天尊!”

張孟春心中暗喜,朗聲道:“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