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小仙姑析案本事大 程大人無端遭戲耍

周師爺見自家大人詢問案情,便将昨夜張孟春與小俠兩個幫忙查暗一事如實禀報。

“大人,昨夜多虧了張姑娘同去現場,這才發現重要線索。”程煜之還欲再問,忽見隋班頭由遠奔來,便将二人讓進書房。

進屋後,隋班頭将查案經過據實禀報,程煜之得知蠱蟲一事甚為驚訝。

“哦?竟有此事?”

“回大人,千真萬确!”隋班頭提起此事精神頭十足,全無一宿沒睡的倦意,接着道:“現場全無掙紮痕跡,可人卻死了,小人當差多年,從未遇見如此怪事,眼見毫無線索,正心焦不已,恰在此時,張姑娘卻在那塗氏身上發現蠱蟲。大人,周師爺,二位說這奇也不奇?!”

隋班頭說得繪聲繪色,神乎其神,還口沫橫飛,興奮不已,竟如那茶館裏的說書先生一般無二,程煜之見狀不由汗顏。

“那蠱蟲是何模樣?”周師爺來了興趣。

“只綠豆大小,若非張姑娘懂行,我等是萬萬發現不了的。張姑娘說了,那盜取胎衣之人是先下蠱控制住孕婦,所以現場才無任何掙紮與打鬥痕跡。”隋班頭言罷滿面驕傲,好像發現蠱蟲的是他一般。

“不知此事可與金蟬教有關。。”程煜之正喃喃自語,忽聽隋班頭又道:“張姑娘說了,那金蟬教主修長生不死,此教雖邪,卻遠不及殺害塗氏的兇手邪惡,此案大概其與那金蟬教無甚關系。”

程煜之聽他左一句張姑娘,右一句張姑娘,十分不順耳,當即黑臉道:“隋班頭當差數載,也算經驗老道,怎地對個姑娘的話深信不疑,奉若真旨?”

隋班頭聞言一噎,正不知如何對答,忽聽一旁周師爺脫口道:“學生暗查,那張姑娘确是個有本事的,所說皆有根據。”

程煜之見他們一個兩個都向着張孟春說話,不由暗自郁悶,恰在此時,叩門聲響起,隋班頭将門打開,見是張孟春與小俠一前一後跨進門來。

程煜之一看來人,更是心塞,卻見張孟春坦然走近,将手中一張符篆放在案上。

衆人不明所以,不由湊頭來看,只見那黃色符紙上,彎曲曲畫着朱砂符咒。

“大人。”張孟春朝程煜之深施一禮,“昨夜案情想必隋班頭已向大人禀報,在下認為,那盜取胎衣之人既會使用邪術妖法,極有可能是江湖術士一類人群。且敵人在暗,我們在明,想要抓捕恐非易事,當下能做的唯有自保。此乃一記保胎符咒,我與小俠打算畫上幾打,還請大人發布公告,命有孕婦人家前來領取,随身攜帶此符,或用朱砂照樣點在腹部,那妖人便不能得逞。”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隋班頭與周師爺都朝張孟春投去頂頂佩服的目光,程煜之也覺她言之有理,且此舉甚好,可贊同之話卻說不出口,只得默然了事。

想起如此這般,想要找個由頭将她甩開一事只得暫且擱置,不免心塞。

張孟春見這位大人不僅面無喜色,還表情古怪,與其他人對比鮮明,不由氣悶。

暗道這人既承了我那金貴魂魄,卻還如此冥頑,簡直蠢蛋一個。又暗忖不知他究竟哪裏看自己不順眼,真真是百思不解。

“大人。”一旁小俠忽地想起什麽,遂朝程煜之道:“吾曾聽鳴兒提起,大人離京上任之時,曾在桐山縣一道觀遇險,鳴兒将那群妖道說得神乎其神,不知可有此事?”

程煜之點點頭,遂将所經歷之事說了,張孟春聞言思忖片刻,道:“手法這般陰毒,不知大人所遇那夥妖道與此案是否相關。對了,那為首老道可長着一副紅胡須?”

程煜之細細回憶那高瘦老道,黃珠凸嘴,并無紅色胡須,遂搖頭否認。幾人又分析一番,見無甚頭緒,便告辭散去。

張孟春和小俠兩個回去後便埋頭描符,忙得頭昏眼花,程煜之則派人去城中張貼告示,晌午過後,果有孕婦家人前來讨符,第一天便讨去十餘張。

之後一傳十十傳百,甚至臨縣之人都來讨符,程煜之方知類似血案在臨縣也有發生,遂修書問詢,這才得知荊縣、颍縣甚至遠在青江,都有盜取胎衣之事發生。想起那夥妖人如此嚣張,不由憤恨,誓要将妖人及早捉拿歸案。

——

一連半月,海州尚得安寧。這一日午後,淡青天際,鮮有晴朗,張孟春遍尋不到小銀蹤跡,便出門去尋。

行至後堂外小花園,只見枯枝掩映處,一個熟悉身影正靜坐甬路旁石凳之上,遠遠望去,猶如一尊木雕石塑,滿身蒼涼。

午後稀疏光影籠在程煜之身上,鍍上一層暖光,他忙中偷閑,特來此處靜聽風聲,懷中小銀眯眼假寐,任由他搔弄頸下絨毛,舒服得發出咕嚕咕嚕聲響。

想起離京已近半載,也不知祖母和爹娘妹妹現下如何,不由感嘆故人江海別,幾度隔山川。

程煜之正神思飄渺中,忽聞腳步聲近,擡眸一瞬四目相對,恰時心緒浮動,頓生時光倒流之錯覺。

張孟春則一秒出神,将他與夢中之人重疊,不覺紅了臉兒。

風吹雲動天不動,日走影移人未移,只是芳心期。

程煜之見來人是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很是尴尬。

張孟春瞧他冷個臉像誰欠他錢似的,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走上前去由他懷中将小銀一把提起,扭頭便走。

程煜之一時說不清心中是何感受,只是怔怔望她背影消失在樹後,徒留一地斑駁光影。

張孟春數落小銀半晌,警告她再不許往那“蠢蛋”身邊湊,發完一通脾氣只覺肚腹空空,便折個彎往竈房去。

王媽媽正幫廚準備晚飯,見張孟春來了,笑眯眯拉她來在竈前,掀開籠屜道:“知道你最近描符累了,特意給你蒸了桂花糕,犒勞你的!”言罷又指指旁邊一盤油豆腐,“這也是給你留的,還給小俠留了一份。”

多年歷練,王媽媽最擅察言觀色,見她今日見了桂花糕也不大高興,便知有事發生。“怎麽不高興?是誰惹你,告訴媽媽,我去找他晦氣!”

張孟春捏塊油豆腐扔進嘴裏,咂摸咂摸味兒,嬌嗔道:“媽媽,是有人惹我,不是別人,正是那位程大人。也不知他有何心結,緣何成天介拉長個臉示人?”

王媽媽聽她所言,不由細細思量,自家少爺小時候明明是個十足開朗暖心的孩子,可不知為何卻越大越嚴肅起來,說話做事一板一眼,老成持重,愈發像他老爹,看來确是親生無疑。

張孟春正被一塊桂花糕黏在嘴上燙得龇牙咧嘴,忽聽王媽媽緊張道:“少爺四年前落水之後就成了這個樣子,要我說,許是什麽上了身也不一定。小春你是個有本事的,可否看出病結所在?”

張孟春伸出小舌頭将嘴邊舔淨,沒好氣道:“早看出來,他是大馬猴子上身了!”

王媽媽聞言惶恐,“大馬猴子?那可不得了!”

張孟春見王媽媽當真,不由偷笑,王媽媽反應過來嗔道:“你這丫頭,媽媽老大年紀讓你這般戲耍,是不是讨打!”

張孟春見狀趕緊撒嬌道歉,王媽媽嘿嘿一笑,故作神秘道:“少爺也确實死板,你來,我與你說個秘密。”

——

掌燈時分,晚飯上桌。後堂花廳,燕小俠端起碗來吸溜口稀粥,偷眼左瞧瞧不茍言笑舉箸夾菜的程煜之,右瞧瞧大快朵頤吃相不忍直視的張孟春,只覺飯桌上氣氛詭異,這頓飯吃得他心中忐忑,冷汗直冒。

且說程煜之胃口寡淡,本就無甚食欲,擡頭見對面張孟春那豪放吃相,更是胃口全無,暗道一聲山野蠢婦,撂箸便要退席。

恰在此時,他忽覺後頸一涼,癢麻麻像是什麽東西落在上面,拿手一抹,竟是個綠油油大青蟲。

一瞬頭皮發麻,吓得他“花容失色”,抖手将那肉蟲甩飛出去,自己也好懸跌下杌凳。

小俠看得目瞪口呆,心道奇了,這麽大人怎地還怕蟲子?

程煜之囧得臉紅脖子粗,冷靜下來只覺怪異,暗道這寒冬臘月哪裏來的蟲子?

結果擡眸看見張孟春憋笑憋得辛苦,便知是她戲耍自己,轉念一想她又如何知曉自己最怕那些軟綿綿肉呼呼的東西?一時不得其解,更是內火攻心。

——

兩日後一個寒夜,海州轄內又發生一起剖腹盜取胎衣事件,此事如投石入湖,餘波甚廣,一時鬧得人心惶惶,城中家有孕婦的人家更是日夜提心吊膽,擔驚受怕。

張孟春與小俠跟随隋班頭前去現場查探,見那犯案手法與塗氏一案如出一轍,且那受害婦人也曾随身攜帶保胎符咒,更是将符咒畫于腹部,卻仍是慘遭妖人毒手。

小俠蹲在門廊,銜根枯草在口中咀嚼,一副垂頭喪氣模樣。張孟春瞧他模樣,伸手點點他額頭,道:“怎麽了?”

“哎。。”小俠如遭暴擊,“師姑符咒也有不靈的時候,吾只是,有些失望罷了。”

張孟春好氣又好笑,蹲在他身側道:“俗語有雲,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妖人既破了我的咒,只能證明功力确實不低,卻也并非一定在你我之上,只是你我還需從長計議才成。”

小俠一聽确有道理,想起那行兇者手段如此狠毒,不由咬牙切齒,噗的将口中草沫啐出,“師姑可有什麽好辦法?”

張孟春暗忖片刻,眼珠一轉,計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