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尋根源程煜之生疑 守己物張孟春投誠
翌日,雲消霧散,雪霁天晴。程煜之遣人從海州城中各大醫館招來郎中,為那些被解救幼兒看診,若無問題,便要布告各處,送子歸鄉。
診斷完畢,幾位郎中均前來向程煜之禀報,原來那些小兒哭鬧不止,只因多日飲食不濟,睡眠不足,再加上驚吓過度所致。
程煜之聞之稍稍心安,遂朝衆郎中謝道:“諸位辛苦,稍後請跟随周師爺前去賬房領取報酬吧。”
其中一位年資最長、威望最高的黃郎中拱手道:“大人此次不光解救出這許多小兒,更是解救了他們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父母,可謂功德無量。救死扶傷乃我等職責所在,願助大人一臂之力,此行診金分文不取,也算積功累德。”
言罷接着道:“大人,我等在為這些小兒診治之時,還發現一件怪事。”
程煜之見他貌似顧慮,便道:“黃大夫但說無妨。”
黃郎中拱手道:“大人,我等發現這些小兒身體雖無甚大礙,卻個個精元虧損,神魂不穩。老夫行醫五十餘載,從不曾在小兒身上見過如此怪事。”
程煜之聞之大驚,暗忖原來那金蟬教擄去這許多小兒,竟是為了取其精元之用,那童大先前說的教中給教徒飲用的升仙湯,許就是取自其中。想到此處既覺荒謬又感氣憤,又想起那趁亂而逃的金蟬教主,不由銀牙暗咬。
衆郎中離開後,程煜之正與周師爺商議接下來該如何行事,忽聽篤篤叩門聲響起,一看來人竟是燕小俠。
只見小俠笑呵呵來在程煜之近前,抱拳道:“見過程公子,哦不,見過程大人。”
程煜之見狀笑道:“燕生免禮,昨夜睡得可好?”
小俠拍拍肚皮,“吃得飽睡得着,多謝大人關心。”
程煜之讓他坐下,見他紅光滿面,目光炯炯,比在京中之時又長高不少,也壯碩許多,不由十分感慨。
“燕生前來可有什麽事?”
小俠嘿嘿一笑,“大人叫吾小俠便是。”言罷,一臉興奮道:“大人,吾是來自薦的。此次前來海州,沒想到竟與大人有緣重逢,吾已助朱大哥找到小公子,往後願留下助大人一臂之力,早日抓住那金蟬教主,為民除害!”
程煜之聞之大喜,“如此甚好!程某求之不得!”
小俠見狀呵呵道:“不僅吾願留下,吾那師姑也情願留下為大人助力!”
“她?”程煜之聞言眉峰上挑,臉上不自覺陰沉下來。
“是。”小俠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與她同宗一派,按輩分理應喊她一聲師姑。”
一瞬想起張孟春音容笑貌,程煜之不由怔怔出神,無奈往昔噩夢如影随形,一瞬酸楚由心頭起,他不禁生疑,她主動投誠,是何目的?
小俠見他神情古怪不禁納罕,暗道這位與我那師姑有何過節不成?可轉念一想兩人不過剛剛相識,張孟春又救了他性命,如此情形怎會如此反應?
另一邊周師爺也一頭霧水,他聽說這二位能耐了得,如今恰缺人手,大人緣何對人家投誠興趣寥寥?
彼時三人各懷心事,屋中霎時陷入沉默,空氣好似凝固一般。
小俠只覺如坐針氈,又硬着頭皮道:“大人明鑒,吾那師姑法力高強,論本事遠遠在吾之上,昨日解救大人,衆人有目共睹。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若能将她收歸麾下,大人可謂如虎添翼,不僅如此,還可保大人不受妖物侵擾。”
小俠說得口幹舌燥,觀程煜之仍舊無動于衷,正與周師爺正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之際,忽聽程煜之開口道:“多謝燕生直言不諱,如今确是用人之際,但你那師姑巧言令色,花架子傍身,我看她并無甚真本領,且男女有別實屬不便,故只你一人留下助我一臂之力即可。”
小俠一聽登時着了急,昨夜他曾向張孟春拍着胸脯承諾引薦,卻從未想到程煜之竟會當面拒絕,且将她說得如此不堪?若是此事不成還不被師姑可勁兒奚落嘲諷?如此他的顏面該往何處擺放?
想到此處,小俠紅着臉梗着脖子道:“大人,實不相瞞,我與師姑早有約定在先,她去何處我便去何處。”
眼看兩人誰也不讓步,周師爺趕緊上前周旋。“大人,衙署雖不準女人随意出入,但後堂是允許女眷居住的,且學生聽童大說,那武陵縣斬殺旱魃的女英雄便是張仙姑,這等人物定是有真本事的,留在大人身側,鏟除那金蟬教還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程煜之眉峰一挑,冷哼一聲,“道聽途說,不足為信。”
任憑兩人如何勸說,程煜之好似鐵了心一般,準備一意孤行到底。
門裏情形暫且不表,卻氣壞了門外偷聽的那一位。
彼時王媽媽正懷抱一床錦被由廊下經過,老遠看見一人鬼鬼祟祟在二堂書房外晃蕩,便停下腳步,躲在廊柱後細細觀望,一看竟是個女扮男裝的青衫少女,心道難不成這位就是救了少爺的女俠不成??
門外偷聽的确是張孟春本尊,此時的她直氣得火冒三丈,一是氣小俠牛皮吹得山響卻毫無用處,二是氣程煜之不識好歹,将自己說的這般不堪。
這狗東西,真想沖進去直接将自己魂魄取回,思來想去也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于他,難不成他是嫌棄自己乃一介女流之輩不成?
思緒至此,張孟春只覺火撞頂梁,是可忍孰不可忍,咣當一腳踹開書房扇門,邁步進了屋。
屋中三人個個圓整二目朝她望去,滿面驚色一覽無餘。
張孟春氣勢洶洶抱肩立于屋央,依次掃視屋中三人,最後将目光落在程煜之身上。
“程大人,不知大人對在下有何誤解,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在下投誠?在下下山之時曾立下誓言,誓為降妖除魔,蕩盡天下不平事,而今恰逢金蟬教危害百姓,故自願請命留在衙署,願助大人一臂之力。”
程煜之見她氣勢如虹,眼角眉梢透着淩厲,一副無所畏懼模樣,毫無尋常女子的扭捏羞赧,與他曾經熟識的女子判若兩人,不由怔怔出神。
張孟春見他無甚反應,便負氣大踏步來在他近前,見他周身靈氣湧動,想到自己那一魂兩魄近在咫尺,卻還要等到明年才能取回,直恨得牙根癢癢,遂帶着摧枯拉朽的壓倒性氣勢開口道:“大人!。。”
“好。”
張孟春話未說完,只聽程煜之脫口而出一個好字,驚得一時愣怔。燕小俠與周師爺二人也齊齊目瞪口呆。
這是允了??小俠內心無比崩潰,心道我剛才費盡唇舌,原來只說了個寂寞。
張孟春目的達到,心中暗松一口氣,輕勾唇角拱手告辭。
望着她遠去的傲嬌背影,程煜之如夢方醒,心道我剛才是答應她了?想到此處懊悔不疊,恨自己為何明明內心拒絕,嘴上卻答應了?
小俠黑着臉灰溜溜告辭,周師爺則大喜過望,誇贊自家大人慧眼識珠。
程煜之本就懊惱不已,聽他所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遂吩咐下去許多差事想整整他,可周師爺卻欣然領命,高高興興下去了,只留程煜之獨自在書房黯然神傷。
且說張孟春初戰告捷,回去後無所事事,便穿過後堂角門來在花園四處溜達。園子不大,卻因雪後銀裝素裹別有一番韻味。四處靜谧無聲,唯聞鳥鳴啾啾,張孟春溜達半晌正覺無趣,忽地提鼻一聞,一股飯菜香氣撲鼻而來,登時肚中饞蟲大動,咕嚕嚕開始起義,便循着香氣找尋過去。
竈房裏熱氣騰騰,今日王媽媽親自下廚,煎炒烹炸好不忙叨。小俠坐在長凳上,一手抓着一個包子吃得正歡。
王媽媽端着盤剛出鍋的五香肘子,笑呵呵來在他跟前,拿筷子夾起兩片放進他嘴裏,“怎麽樣?媽媽手藝如何?”
小俠香得不行,大嚼特嚼不住點頭。“好吃好吃,味道一點兒沒變。”他曾在程府有幸嘗過王媽媽手藝,之後念念不忘。
“哎喲!”王媽媽又夾起兩片來剛要投喂,忽然想起什麽,道:“修道之人可食葷腥否?罪過罪過。”
小俠聞言呵呵一笑,“酒肉穿腸過,師祖心中留,無妨無妨。”言罷張開嘴将那兩片水晶肘子一口吞入肚中。
王媽媽喜他爽利性子,又盛碗熱乎乎甜酒釀給他。
“慢慢吃,有的是。”她拿塊巾子擱在他腿上,以免弄髒衣裳,而後依在櫃櫥邊,一臉慈愛瞧着他吃。
“真沒想到在這裏還能遇見故人,也虧得遇上你。我聽鳴兒說了,少爺此次脫險,是你那師姑将他救下?”
小俠喝口酒釀将滿嘴食物順下,笑嘻嘻點點頭。“正是,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吾已将師姑保薦給大人,吾等願留下一齊助大人一臂之力。”
王媽媽聽他所言不禁好笑,心道我在門外聽得清楚,哪裏是你保薦成功,明明是那位姑娘自薦而成嘛!轉念一想,那姑娘定是個有膽有識,巾帼不讓須眉的主兒,這回讓自家少爺遇上,以後可有的瞧了。
王媽媽正兀自思量,忽見門外走進一人,騰騰白氣勾勒出一個挺拔身姿,一如出雲仙人踏落凡間。
眨眼再一看,這不就是剛才在二堂書房外偷聽的那位青衫少女麽?
王媽媽打量她不過十四五歲年紀,生得眉清目秀,肌膚勝雪,暗嘆真是個美人胚子,又想起鳴兒與小俠說她如何神通廣大,委實難以與眼前之人聯系在一起。
不過自家那個頑固少爺改變主意許是有解了,自古便道英雄難過美人關,看來此言真實不虛。
“小俠,這位便是你張師姑吧?”王媽媽樂呵呵過去拉張孟春小手,又細細觀她容貌,甚是憐愛,頗有相見恨晚之意。
小俠滿是意外,“師姑怎地找來這裏?”
張孟春眯眼一笑,遂偷眼望向那竈臺上珍馐美味,饞得直吞口水。
王媽媽見狀拉條板凳讓她坐下,拿個空盤,各樣美食撿了不少,又拿了一塊剛出鍋的桂花糕一并遞給她。
張孟春也不見外,接過美食大快朵頤起來。王媽媽樂呵呵瞧她吃東西,是怎麽瞧怎麽順眼,打心眼兒裏稀罕,興許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
張孟春三兩口便把桂花糕吃進肚中,王媽媽見狀笑道:“姑娘莫急,還有還有,你若愛吃,我以後多做些就是。”
張孟春忙不疊點頭答應,舔舔油乎乎小嘴,笑道:“媽媽叫我小春便是。”
一旁小俠拉長臉,心道吾與你同門卻受盡白眼,如今與王媽媽初次見面,卻如此親密,這般區別對待,叫吾情何以堪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