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探陰山辦案親上陣 入虎穴三勇鬧金蟬
這一日,天光晦暗,北風卷地,滴水成冰,天氣又冷了一成。海州州衙,程煜之正調兵遣将整裝待發。
一旁周師爺躊躇良久,一臉擔憂朝他道:“大人,此行圍剿金蟬教,由隋班頭帶隊,海寧與東海兩縣均遣來不少人馬,我方雖人多勢衆,但聽那童大講,那金蟬教信衆也不在少數,此次必将是一場惡戰。此行兇險,大人不如在州衙靜候消息,大可不必親自前往啊!”
鳴兒正為程煜之整理官服,一早得知自家少爺即将親自前往抓捕金蟬教徒,本就憂心忡忡,此刻聞聽師爺所言,便也壯膽附和道:“師爺所言極是,少爺還是不去為妙,若是出了一絲損傷,我等也是難向老太君交差的。”
程煜之将臉一沉,“官家之事,你個小孩子休要多言。”言罷拿過官帽自行戴好,朝周師爺道:“師爺之意本官明了,只是那金蟬教實在行蹤詭秘且作惡多端,鬧得人心惶惶,如今好不容易尋得下落,本官親去督戰,為得是給三班衙役增添士氣,此戰告捷。”
周師爺聽他所言在理,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聽鳴兒壯膽又道:“少爺親去,那鳴兒也去!”
程煜之見他倔強臉上稚氣未脫,無奈搖頭:“你手無縛雞之力,跟去我倒憂心你的安危,還是聽話留在州衙的好。”
“少爺忘了鳴兒小時候曾跟着護院盧師父學過幾天拳腳了?再不濟關鍵時候還能當個眼睛使,若是少爺不允,我便告訴王媽媽去!”
程煜之聞言無語扶額,清早王媽媽剛來找過他,絮絮叨叨了一早上,好容易讓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勸慰回去,如今若是鳴兒再去添油加醋,恐他招架不住。
偷眼瞧着自家少爺一臉糾結表情,鳴兒得意的勾了勾唇角。王媽媽這個殺手锏,屢試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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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州西北的仙老山,雖無峻疾險峰,卻山連山嶺連嶺,其間怪石叢生,冬日嚴寒,草木凋零,更顯蒼涼。
寒風夾裹一陣誦經之聲由遠及近,那枯枝老樹掩映之間,遠遠地走過一隊人來,影綽綽約麽有三五十個,個個黃袍加身,頭戴尖頂垂帶高帽,單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看上去好不怪異。
領頭兩人懷抱金蟬圖樣旗幡在烈烈風中上下飛舞,其後四人擡蓮座上,一位法師端坐其上,他彩衣罩身,輕紗遮面,只露出一雙細眼難辨清濁。
這隊信徒正快步朝着山中行進,隊伍行進有序,卻忽見一人被身後之人踩掉只鞋,突生變故令那人吓了一跳,想要彎腰提鞋,又怕惹人注目,只得咧着嘴趿拉一只鞋跟随隊伍繼續行進。
身後的始作俑者見他那狼狽模樣忍不住偷笑,卻見并排而行另一信徒緊着朝他擠眉弄眼,于是趕緊斂住笑,挺直腰板繼續裝模作樣往前而去。
浩蕩隊伍如長蛇逶迤,行至山腳下一轉便不見了蹤跡。殊不知這仙老山腳下一處洞口曲徑通幽,進入後別有洞天。此處原是個千萬年形成的天然洞穴,後又經人工開鑿出大大小小若幹洞穴,相連如同蟻穴一般。
主洞穴內燈火通明,映照的當間一尊碩大的無生老母像金光閃閃。那彩衣教主攜衆信徒跪拜石像後,遂命白衣使者擡來一口大鍋,裏面滿滿一鍋白色漿液正冒出騰騰熱氣。
“各位信徒,此乃老母娘娘賜夢于我所得仙方,飲得此湯,距離仙途又近一步。各位且萬般珍惜。”教主看不清面貌,卻身高體瘦,一身寬袍挂在身上蕩悠悠如同挂在衣架之上。
一陣擁戴呼聲過後,白衣使者分發小碗,黃袍信徒個個争先恐後前去領那仙湯喝。
小俠略先領到一碗仙湯,湊近鼻子聞了聞,一股腥臊氣味,委實難聞。他吐吐舌頭,見張孟春與朱達春也分別領到一碗,遂朝兩人擠擠眼,三人閃身來在石壁一旁角落處,互換個眼色,悄悄将那仙湯倒掉。
偷眼一瞧,其餘信徒飲那藥湯後,或神情亢奮,或胡言亂語,一時怪狀頻出,如群魔亂舞。張孟春三人見狀,也有樣學樣,裝瘋賣傻以免露出破綻。
且說金兒離去後,朱達春魂不守舍了三日,這才堪堪穩住心神,壓住悲痛。後與張孟春和燕小俠兩個去尋昔日江湖舊友打探消息,最終得到線報,說近來有許多黃袍怪人連連于海州西北的仙老山附近逡巡,三人聽得可疑,便打馬往仙老山而去。
他三個在荒野潛伏多日,終于于昨日等到教主出行,便趁機尾随其後偷梁換柱,混入信徒之中。
許是藥勁兒過去,那班信徒又恢複原樣,在白衣使者的差遣下,各做各的一份事去。
張孟春三人外加兩名黃袍信徒在一名白衣使者帶領下,在山洞中左扭右拐來在一處洞穴,每人取些果品幹糧後撤身來在一處稍大洞穴內,只見壁有小孔,孔內挂燈,昏慘慘燈光下,一個個鐵籠裏,一雙雙驚恐目光令張孟春三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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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呼嘯,荒山野道上馬蹄聲響,塵土飛揚。程煜之帶領三班衙役打馬來在仙老山腳下,衆人翻身下馬,将馬匹悉數拴在道旁樹上由專人看管,其餘人等整裝步行往山上而去。
童大戰兢兢在前引路,由于前次遭遇,他仍心有餘悸,因而左顧右盼,草木皆兵。
程煜之行在其後,見其行狀,低聲道:“童大,本官此次攜三班衙役前來,誓将那金蟬教一網打盡,你無須懼怕,安心帶路便是。待此戰告捷,定當為你記功一件,論功行賞。”
童大聽程煜之如此說,堪堪打起五成精神,又聽他說論功行賞,登時頭也不昏,眼也不花,通身上下好似有了使不完的氣力。
眼見童大拔起胸脯,程煜之心下慰然,又叮囑鳴兒幾句,便率隊繼續往山中行進。可這三班人馬直行至晌午時分,卻仍未尋到童大之前所述的山洞口。
幾十人就地補充水糧,隋班頭擡眼瞧着西邊天際滾滾濃雲,憂心不已,遂來在程煜之身側蹲下身道:“大人,看這天色似是要落雪的前兆,我等需加緊時間搜索,若是下午仍尋不到洞口所在,恐對我等不利呀!”
程煜之拿袍袖抹去嘴邊水漬,仰頭望向晦暗天際,又望望不遠處一籌莫展的童大,心內焦急,便吩咐隋班頭帶領兩小隊衙役前去四處搜索一番。
鳴兒坐在大青石上,眼望四野凋敝景象,就着冷風啃口冰涼馍馍,心中暗暗叫苦,心道此刻若在家中,定是正喝着王媽媽吊的熱湯,吃飽喝足還能倒在床上困個暖和覺,怎會在此遭這份罪?
可轉念一想,少爺尚在此處風餐露宿,自己又有何資格叫苦?再一轉念,一切都是因那金蟬教而起,不由暗暗恨向那夥妖人,恨不能趕緊将其揪出示衆。
他擡頭望見不遠處正原地轉磨的童大,暗道這笨蛋帶的什麽狗屁路,遂氣呼呼撿起塊石頭扔過去。
童大正冥思苦想洞口所在,忽覺屁股上一陣鈍痛,疼得他龇牙咧嘴一聲哀嚎。
“你砸我作甚?”童大低頭看見拳頭大石頭,不由火往上撞。
鳴兒也不抵賴,沒好氣道:“你帶我們大人在此處轉磨轉了兩個時辰,我砸你算輕的!你是長了個豬腦不成?!”
童大本就焦急,聽他渾話只覺火撞頂梁,剛要回嘴,忽地瞥見前方不遠處一棵歪脖老樹,腦海中記憶重疊,猛然靈光一現。
“哎!?找到了,找到了!”
衆人順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見那樹後只有沒腰深的草莽,并無山石,更別說什麽洞穴痕跡。
鳴兒手搭涼棚眺望半晌,沒好氣道:“找到個鬼!”
童大又細細觀瞧,興奮不已道:“後面,在後面!”
程煜之幾個半信半疑來在那老樹之後,扒開枯草,竟看見一個碩大樹洞呈現面前。
童大見狀手舞足蹈,“就是此處,就是此處!”
程煜之低頭打量那樹洞,不由擰眉,“我們要尋的不是山洞麽?”
童大重重點頭,“此處便是入口!”
見他所言信誓旦旦,程煜之遂蹲下身往那樹洞內打量,只見裏面黑洞洞,好似深不見底井口一般,将心一橫,就要進去查探。
鳴兒見狀急忙拉住他衣裳,“少爺莫去,還不知裏面是何境況,若是遇上險情,後果不堪設想,還是讓我前去查探!”言罷由腰間拽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便要進洞。
兩名衙役手疾眼快,搶先鑽進洞去,半盞茶功夫,兩人便氣喘籲籲鑽出洞來。程煜之見狀,趕忙上去詢問,一問才知,原來此處外面是個樹洞,鑽進去卻不知為何變成個山洞,往前行至大約二裏,忽聞人聲由深處傳來,細細一看似有亮光,兩名衙役不敢貿然向前,就此退出。
程煜之聞言大駭,心道這許是妖人施的什麽幻術障眼法,看來那些教徒着實不好對付。
恰在此時,剛去搜尋的隋班頭也急吼吼帶人回來,禀報在前方五裏遠處尋到一處山洞,洞外發現許多雜亂足跡,許是與那金蟬教有關。
程煜之驚睜二目,心道有入口便有出處,那山洞許是出口也說不定,想到此處,便吩咐三班衙役兵分兩路,他親率一隊從此處進入,隋班頭則帶領另一隊往那處山洞而去,左右夾擊,殺他個出其不意。
且說程煜之帶領鳴兒、童大與手下二十多衙役,依次沒身鑽入樹洞之中,霎時一片黑暗取代洞外明光,須臾衆人發現,前方确有細微燭火映射四周。
程煜之命兩名衙役打頭陣,朝着光亮處行進,行不多時,只聞隐隐人語聲,再往前行,分出兩條岔路,左側通往一處亮堂山洞,右側則是條幽暗隧道,漆黑無底。
程煜之打個收聲手勢,遂率衆人向左而行。一行人埋伏洞邊朝裏望去,只見洞中十來個黃袍信徒正席地打坐,口中念念有詞,聲如風過罅隙,在洞中嗡嗡低徊。
那洞壁之上開鑿小孔,上插松油火把,不時嘶嘶作響,各種聲音混雜一起,聞之詭異。
程煜之見狀,不由想起先前在桐山縣山中遇險一事,又細看那些人裝束打扮,似乎不是同一夥人,心頭疑慮又平添一成。
眼看童大面色蒼白,神色畏懼,程煜之心中一動,便知找對地方。他急忙朝手下衙役打個手勢,命令全面包抄,卻殊不知那山中洞中有洞,洞外有穴,這處出其不意圍剿使得那洞中金蟬教徒霎時如鳥獸散,鑽入其他洞口各自潛逃。
程煜之心中一沉,暗道不好,恰時有兩個漏網之魚趁亂朝右邊隧道奪路而逃,程煜之見狀,急忙拉上鳴兒追上前去,童大原本躲在一塊大石後面,見狀便也追上前去。
前有兩人狂奔,後有三人緊追,程煜之眼見那兩名黃袍信徒越跑越遠,唯恐打草驚蛇,不由心急如焚,想起隋班頭那邊不知是何情形,更是心焦不已。
正思緒煩亂,腳下忽一個不穩,整個人撲向一側岩壁,他下意識伸手一擋,只覺壁上一松,那上面似是開了扇門一般,整個人直撲了進去。眨眼功夫,牆上石壁無聲關合,好似無事發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