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陳太太的生日快到了,正豐準備給陳太太買個生日禮物。經過了外白渡橋的落日,正豐認為他和明芝的關系得到了大幅度的修複。他找到明芝,要她幫忙參謀參謀。
“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正豐懇求道。
“什麽事?”
“陳太太的生日快到了,我想給她買個禮物,你來幫我選選怎樣?”
“我之前見過你給她送過禮的,自己買的不是挺好,沒必要來找我吧。”明芝道。
“那都是從南京家裏帶過來的,現成的,不是我選的。這次,我又不能馬上回去拿,想上街買一件,你陪我去可以嗎?”正豐小心翼翼地說。
明芝心裏是願意幫這個忙的,但礙着正豐之前對她的冷落和母親的禁令,她猶豫起來。正豐見她猶豫,又道:“我也想過讓曼玲陪我去,不過給她媽媽買禮物,好像不合适。”
“你可以找你的女同學們,或者王小姐啊。”明芝扔過去一句。
“我不想找她們,就想找你。”
上次看落日回來,曼玲回到家就當着明芝母親的面大說特說外白渡橋的落日多麽多麽的美,弘遠也在邊上添油加醋說如何如何的好看,還大笑着說達文出了什麽洋相,正豐差點把相機掉了等等。明芝聽他提到正豐的名字吓得心驚肉跳,回房間後,乖乖地等着媽媽進來發火。但出乎她的預料,母親只說了句:“別玩散了心,好好用功讀書!”所以,明芝認為,母親的禁令應該不是那麽嚴格。況且,媽媽又不會天天逛街,根本不會被她發現。
“如果我不答應呢?”明芝道。
“你會答應的。”
“我要是真不答應呢。”
“那我只好自己去了,買回來什麽,伯母喜不喜歡就不知道了。”正豐苦着臉說。
明芝見狀嘴角微微地向兩邊扯了下,要笑沒笑的樣子。
“你答應了!”正豐笑起來說。
于是,明芝陪着正豐去了大馬路。
“女人總是嫌衣服少,送一塊時興的衣料總是沒錯的。”明芝道。
“我送過衣料的,但沒見到她穿,估計是不合意。”
“那就是不合她的口味,或者不合适她的年齡。”
“我也這麽想。所以這次才請你幫忙。”
明芝幫忙選的衣料不久陳太太就穿上了,而且笑呵呵地對陳先生說是正豐送的。陳先生見了,誇正豐終于猜透了太太的心思。
“正豐的眼光終于合了做岳母的口味,以後給他自己岳母送禮物算有經驗了。”陳先生笑道。
明芝看到陳太太穿上了自己選的衣料,很是得意。
盡管明芝和正豐逛街沒有被母親知道,但明芝的心裏實在不踏實,有一種偷偷摸摸的感覺,像是心裏有了一個病,她想探出個究竟。
“那次納先生跟你說了什麽?怎麽你就不許我和正豐交往了呢?”明芝問。
“跟他沒關系,是我看不好他,男人長的太好看不是好事。”美珠道。
“長得好看就不可以交往嗎?那你是想讓我和醜八怪來往嗎?”
“那倒不是,不是這樣簡單的說法。相信你媽的眼力,沒錯的。”美珠道。
“那天,和大家一起去看落日,裏面有正豐的,我以為你會發火,但你沒有。”明芝想知道為什麽。
“和大家一起去的可以,我是不許你和他單獨交往,只有你和他,比如一起看電影什麽的,那是不行的。”
“就因為他長得好看?”明芝疑惑。
“你看他的眼睛,是那種桃花眼,就是那種見一個愛一個,愛一個丢一個的人。”美珠終于說出一個原因。
“你會看相算命啊?還能看出他見一個愛一個。”明芝不以為然地笑道。
“這種眼睛,只要有點年紀的人都看得出來,過幾年你也能看出來。你再看看達文的眼睛,比一比就知道了,是不一樣的。”
“達文的眼睛怎麽樣?”
“很單純,很清亮。”美珠誇道。
“那要是我和達文單獨出去可以嗎?”
“可以,不過也要上了大學才可以。還是把心放在讀書上,別胡思亂想,跟誰也不要單獨出去。”美珠極力掩飾那個禁令和納先生的聯系,讀書才是高于一切的事,沒必要找其它借口。
“真的假的?不過,我還是覺得納先生跟你說了什麽,可納先生跟正豐也不熟,怎麽可能知道他的事?”明芝道。
“是啊,他們也不熟,你怎麽會覺得是因為他跟我說了什麽呢?”
“因為就在見了他之後,你說了那句話啊。”
“不是的,不過是巧合,碰巧了。”美珠道。
“那也太巧了吧。”
“那你以為會是什麽?”美珠笑道,“難道你以為納先生會告訴我:不許明芝跟正豐交往。除非他女兒看好了正豐。難道你以為我會聽他的。”
“他有女兒嗎?”明芝問。
“沒有,他有倆兒子。”
“你不告訴我,那我自己去問納先生。”
“這孩子連媽也不信了,你去問吧。問完了,你就知道你媽媽會多傷心,自己的女兒竟然不信自己。”美珠板起臉說。
明芝見狀,說:“我就是跟你開玩笑呢,你看你還當真了。退一步講,就是真要找他,都不知道去哪裏找了。”
“怎麽不知道,你不是有他的地址?”
“沒有了,你忘了麽,給哥寫信的時候,我拿出那個紙條問你要不要放進去,你說不用,然後,你就拿走丢掉了。上次也是他來找我。他不來找我,我是不知道如何找他的。”
美珠聽了明芝的話,想起來的确那個紙條是自己丢掉的,那時她不希望他們聯系立春。笑着說:“我就知道你貼心,不像你哥哥,什麽事都不跟我商量。”
又一日在陳家時,正豐和明芝聊起了小時候的事,正豐問:“你小時住哪裏?”
“外婆家,父親生病,我被帶去外婆了家,一直到媽媽跟繼父結婚,才被接回來。”
“你母親沒有跟你一起?”
“沒有,她照顧我爸爸,忙不過來,我才被舅舅帶走的。不久他就去世了,媽媽又開始做工,也不能帶着我。”
“她出去工作過?”
“是啊。”
“做什麽?”
“做過很多事,後來在一家百貨店當店員。”
正豐哦了一聲,想自己父母都沒有在百貨店工作過,應該不會有什麽機會認識明芝媽媽。不過也難說,也許是去店裏買東西時發生了矛盾吵起來了呢。他又問:“在你去外婆家之前呢?住哪裏?”
“這我可不記得了,我只記得小時候門前一條馬路,媽媽總是喊我回來,怕被撞着。經常被關在天井裏不讓出去。”明芝想起記憶裏僅有的一點印象,笑着說。
“鄰居家有沒有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孩?”
“好像沒有,不記得。”
正豐覺得這麽問是徒勞的,自己比她還大一些,都不記得什麽了,她怎麽會記得?
“怎麽問這些?”明芝覺得正豐今天很奇怪。
“我小時候也在上海住過一段時候,我也記不得在哪裏了。”正豐道,“我在想,如果你的記憶裏,鄰居家有個胖小子應該就是我了。”
“你小時候很胖?你現在可不胖。”明芝道。
“小時候胖。如果我們兒時竟然見過,甚至一起玩過,豈不是神奇!”正豐冒出讓人意想不到的一句。
“真是奇想!”明芝看着他,驚訝他的聯想如此浪漫。
王一方自上次獨自來陳家給達文送總編的信之後,借着送雜志又來過陳家。陳太太心明眼亮,看出一方雖然先認識俊氣的正豐,興趣卻在其貌不揚的達文。她心裏喜滋滋的,達文這是紅鸾星動了。
“王小姐真是沒有挑的,樣樣好。”陳太太與王一方聊過了兩次後,已相當熟悉。
“是好。”達文随聲道。
“我看她是有意于你,你不要沒反應,可別錯過了。”陳太太見達文并不經意的樣子提醒道。
“這怎麽見得?”達文問。他也感到王一方對他似乎比對正豐更近些,他想聽聽母親的看法,俗話說旁觀者清麽。
“還怎麽見得,她跟正豐先認識的,這兩次她都沒約正豐,單獨來的。”陳太太道。
“那也說明不了什麽的,現在男女生交往正常的。”
“如果她對你們倆都沒興趣,她完全不必來的啊,正豐那裏接電話很方便,打個電話,讓你們去取就是了,犯不上颠颠的親自跑一趟。這是你們的事,又不是她的事。”
“老板是她的朋友,她是幫她的朋友,說不定裏面也有她的股份,也可以說是她的事的。”達文道。
“雖說是這樣,但對你們的好處更多。她還是在替你們跑腿的。”陳太太道。
“她一個千金大小姐,怎麽看得上我,你別多想了。你不知道,她家看上去很豪華的,比弘遠家裏氣派多了,聽正豐說,她的父兄都是出版商界能人。想太多會累死自己的。”
陳先生聽了達文的話立刻反對道:“不要自慚形穢,財産家世背景是衡量老子的,不是衡量兒子的,你的背景如此,是說明我不夠好,不是說你。王小姐若是真的有意于你,說明她是個透徹的人,看好你的後續發展呢。我就看好你的潛力!”
達文聽了對父親笑着說:“你這是在變相誇自己吧!”他頓了一下又道,“我的意思是說,有他的父兄做樣子,她的标準一定是很高的,不會輕易看上誰的。”
“那倒是,不過你怎麽知道他的父親當年不是白手起家的呢?”陳先生樂呵呵地說。
“不管怎麽說,她是在幫你們,就是表示感謝,也該回訪回訪,多幾次來來往往,就清楚了彼此的心思了。” 陳太太語重心長地說,生怕兒子呆頭呆腦錯過良緣。
“感謝當然是要感謝的。”達文肯定地說。
“她已經主動好幾次了,別只等着啊,除非你對她毫無興趣。”陳太太又道,“要不,你去邀請她來家裏,就說,我喜歡她,想再見她。”
“你這?那你自己邀請她吧。”達文看着母親笑道,“你很擔心我娶不到媳婦嗎?”
達文對王一方當然不是毫無興趣,只是很大程度上他顧忌到正豐。之前,他看得出正豐有移情一方的樣子,盡管一方并不靠近正豐,但達文絕不想三人糾纏在一起,弄得狼狽。如今,王一方态度明朗,正豐知難而退,他顯然又轉回頭和明芝重修舊好了,自己對一方就可以有點行動了。不過還沒等到他有什麽行動,他和一方就不期而遇了。
這天,弘遠的一個朋友飯店開張,達文跟着他過來湊熱鬧,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弘遠推薦了達文的兩幅畫,挂在了飯店的牆上。
偏巧王一方拿着相機在這一帶尋找靈感,見了熱鬧,循聲湊了過來。朋友中一位看見挎着相機的王一方對主人道:“咦,你還請了記者來采訪嗎?”
“沒有啊。”主人回答道。
弘遠順着他的聲音望過去,立刻叫道:“王小姐!”達文也看到了,那可不正是王一方。
弘遠和達文幾個人出去和一方寒暄介紹一番後,便邀請王一方進到店堂裏參觀。
“歡迎拍照!歡迎登報!”
“對,對,多拍!”大家附和道,哥兒幾個頓時感到免費廣告的機會來了。
一方的眼睛則盯到了牆上的兩幅畫上,弘遠見了道:“達文畫的,被我拿來,挂在這裏了。怎麽樣?”
“中餐館挂西洋畫,是不是不匹配?是不是該換成中國畫,富貴牡丹?”有人問道。
聽弘遠介紹說王一方是大編輯大攝影家,大家都期待着她的看法。
“中西結合,我覺得挺好,吃中國餐,賞西洋畫,洋人也喜歡這樣呢!”一方笑道。
大家聽了,頓時點頭稱是,覺得很有道理。
“再說,現在誰還認為中國人穿西裝不合适呢。”一方又笑道。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都是穿着西式的衣褲,都哈哈笑起來。
“沒錯,就這麽定了,就得沾點洋氣,不換了!”主人拍板了。
“就是,我看還可以加兩幅,把那邊的兩個換下來,這樣風格就統一了。”弘遠得寸進尺地說,幫大舅子推銷,他是不遺餘力的。
從飯店出來,達文便陪着一方在街上轉。
“你就是這樣拍照的?”
“對呀,在街上看看總能發現可拍的。也會刺激我想出話題呢。”
“今天碰巧遇到你了,過兩天有個美術展,有沒有興趣去看看?”達文鼓足了勇氣對王一方說。
“好啊!”一方眼睛一亮,笑道。
達文如釋重負,像推開了一扇重重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