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管事護院。青窕送來幾個臨安伯府的下人給表妹,被容嫣辭謝了。

一來她不想受惠于臨安伯府;二來越是貼近自己的人,越該謹慎。不過表姐盛情難退,她唯留了一個陪嫁青窕的小丫頭雲寄。

小丫頭來宛平時才到留頭的年紀,如今也十四了。陪嫁的丫鬟多,她年紀小又不善言談,這麽些年勉強算個三等丫鬟,房都入不了。故而對從伯府到容宅的落差,她未敢有怨言。

從這容嫣也瞧得出小丫頭是個聰明的。

命數已定,改不了,何必要苦着張臉面對新主。給新主添堵便是給自己找麻煩。好在雲寄對表小姐還有些記憶,印象裏就是溫柔好性子的人,跟着她雖不比在伯府風光,但不會被為難。

除了她,容嫣又買了兩個小丫鬟,各院雇了婆子打理。畢竟孤身一人,為了安全起見又請了護院,留在外院的倒座房。管事則一切交給楊嬷嬷。

經歷了太多不順的事,待一切都安置好了,楊嬷嬷特地遣護院換了楹聯,去去晦氣。

經了讨宅一事,幾個走得近的街坊知曉,前任容知縣的女兒搬來了。

容伯瑀任宛平知縣七年,剛來時容嫣不過八歲的小女娃,容炀還不會吐話。容大人和夫人待人和悅,街坊鄰居常受其恩惠。他們是看着容家小女初長成,未待及笄便嫁回通州了。

如今她回來,且獨自一人,左鄰右舍多少也知道了些她的事。

不過到底是看着長大的,了解她的性子,且念着容大人多年的恩情,街坊對她和善。幾位曾和母親有聯系的員外夫人也上門問候。容嫣明白,她們主動,四分因交情,六分怕還是看在自己和臨安伯府之間的關系上吧。

凡是來客,容嫣皆有禮相待,落落大方。

夫人們感嘆,幾年不見,原本就靈秀的小姑娘出落得越發明豔了。褪了出嫁時的稚氣,如今的她風致嫣然,豔而不俗,媚而不妖;每每莞爾,都清透得讓人忘了她快二十歲,已經嫁過人了。

如此,和離的容家小姐美貌無雙的消息,便在宛平富貴的小圈子裏傳開了。

凡事都有AB面,一個消息的傳播必然帶來相對的效應。

容宅上門的客沒有預期地減少,反而幾位夫人來的甚是頻繁,話裏話外以長輩的身份關心容嫣的生活乃至未來。不要說容嫣前世混了二十幾年,即便是這輩子的原主也不可能不懂她們的目的。

她們就等着自己吐口,當把紅繩暗系的媒人……

她們盼着容嫣松口,容嫣偏就不提這茬——笑容依舊,裝起糊塗來。

她裝糊塗,大夥可不是真糊塗。人家明擺着是不想嫁,才避開話題。可這不行啊,陳家那邊還催着呢!

陳家書香門第,陳庭宗原任工部侍郎,前年致仕,今年六十有一。按理說,無病無災,朝臣不到六十歲離職早了點,但他是為了給同在工部的兒子騰位置。長子陳杭比他有能力,眼見無望再博尚書一職,便把機會給了兒子。眼下陳杭頗受首輔重視,想來入閣指日可待。

也正因此,雖致仕,陳庭宗在宛平的地位仍不容小觑。

陳庭宗發妻,三十歲生子傷身,開始長齋禮佛,把自己封閉在小佛堂二十幾年。陳庭宗早年在朝謹慎,身邊除了個徐娘半老的妾,再無她人。如今致仕,有大把的時間去焚香品茗,觀畫弄墨。文雅情志,只差個紅袖添香之人。

男人,不管年輕與否,喜容色是天性。

找個貌美的不難,若要找個既天姿國色,又懂文墨的就不容易了。如此紅顏皆是大家閨秀,誰家小姐願給他做妾。倒是去江南揀個瘦馬也好,可自小風塵裏浸染,少了天然的貴氣和傲骨。

所以容家和離的小姐,再合适不過了——

陳杭原不同意。要知道容嫣可是戶部秦主事原配,工部和戶部一向密不可分,父親若納了人家前妻,遇面難免尴尬。不過前幾日工部上書補造漕船,本批了一百五十萬兩工銀,被秦晏之一本奏疏硬是抹掉了五十萬兩。

百萬兩造船是夠,可官場這點事,沒個餘銀打點勢必難行。許是出于記恨,許是因秦晏之青年俊才,不過二十四歲便頗受重視,陳杭心生妒忌。同意父親納容嫣,給這位即将上任的戶部侍郎一個難堪。

所以,這事在宛平的小圈子裏,很讓人上心。

其實陳家和容嫣也沾些親故,陳庭宗的同族大侄女陳氏是容嫣的親舅母,按輩分她還得随舅舅家的表弟喚他一聲叔外祖。

也真不知這位「叔外祖」如何開得這個口。

為止住話題,容嫣以修養為名,幹脆閉門謝客。

想利用此事攀結陳家的幾位夫人,見無孔可入心裏惱急,畫風轉身就變了。前一刻還感喟容嫣命途坎坷,後一刻便嚼起舌根來,道她自命清高,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一個嫁過的人,沒了娘家做倚仗,無依無靠,端着身段有何意義。能當飯吃嗎?到頭來走投無路再求人家,不更是卑微。

何況和離又不是守寡,犯得着給前夫守貞潔嗎!

容嫣對此不做任何解釋。比這難聽的話她在通州聽得多了,她只當沒聽到。

她以為把自己包裹得很好,可還是漏了絲縫——

冬至那日,青窕請容嫣來府上過節。本不想去,可表姐是她在宛平唯一的親人,又聽聞徐井桐回京進學,她勉強應約。

最近一直忙,好些日子不曾聯系,容嫣才入了伯府大門,過堂裏便奔來個圓滾滾的小團子。見小姨,瀾姐兒比母親還急,抱住了她的腿。

見軟糯糯的小團子支着小乳牙笑眯眯地仰頭看着自己,容嫣心都萌化了,剛把她抱在懷裏,小團子便環着她脖子親了一口,這回容嫣沒驚,捏了捏她的小臉。

表姐看着二人掩口笑了,倒是她身後有人道:

「快下來吧,仔細累着小姨。」

容嫣怔。

說話的是臨安伯夫人。伯夫人是續弦,府裏的事連臨安伯都不過問,她更是躲在靜心堂念佛不與人走動。容嫣在府上住了些日子,只見過她兩面。今兒怎就出來了。

表姐神色無常,容嫣看了眼熱忱的徐井松,隐隐猜到了些許。

自打搬出去,徐靜姝也久不見容嫣,于是随嫂嫂陪容表姐在庭院敘舊,逗孩子。直到丫鬟來請她們去前院用午飯,才把瀾姐兒交給乳母。三人說笑而至,還未入堂,容嫣的笑忽而凝滞,随即斂目邁了進去。

虞墨戈來了——

徐靜姝雖從容,但羞色難掩,施禮時眼神抑不住地瞟着他。容嫣則平靜福身,虞墨戈朝她們淡然颌首,入席,坐在彼此對面,再無交流。

徐家應是沒料到虞墨戈會來,不免有點拘束,聊了兩刻鐘也沒個主題。瞧他們這樣,容嫣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了。

今兒該是為了她的事吧。

寒暄話都說盡了,人好不容易請來總不能浪費時機。況且也不是見不得人的事,虞三少爺就是再無趣也不會留意無關緊要的姑娘,但說無妨。

徐井松看了一眼伯夫人,伯夫人會意含笑道:「聽聞最近陳侍郎向你提親了?」

滿桌人微怔,除了容嫣。

她有心裏準備。擡眼皮瞟了眼對面頓住的筷子,淡笑。

「沒有。」

的确是沒有。這幾日她把來者的話都堵回去了,絲毫不吐口再嫁的事,人家想提也提不出。

此刻一個「沒有」,也把伯夫人截住了。她沉默須臾,又道:

「這事我也是前幾日聽楚員外夫人講的,還道是真的呢。不過俗話說:空穴來風,必有其因嘛。許陳家也是有意吧。若是如此,也并非壞事——」

「母親!」

青窕突然打斷伯夫人。側目盯着身邊的夫君冷道:「不是說好不提此事了嗎。」

徐井松沒看她。

前日陳家來人提欲納容家小姐,求臨安伯府給做個媒。

容嫣嫁了,于伯府皆是好處。臨安伯世襲爵位,掌管宛平屯兵戍衛京城,不過朝廷重文輕武,結交文官總歸有好處,何況陳杭入閣有望,如此良機,何樂而不為。順便也能借此打消井桐的念頭。

再說容嫣,若有個家世撐着,她還有挑揀的資本。如今孤立無援,又不肯回祖家,能有個栖身之地便不錯了。她還真能在容宅守一輩子?孩子又生不了,靠誰養她。

可青窕不同意——

正八經的閨閣千金,雖說和離了,可身份在這擺着,憑什麽要給個老頭子做妾。而且不是別人,還是三舅母的堂叔!憑什麽表妹要受這般糟踐!她不甘!

徐井松無奈,覺得自己不知人間疾苦的妻子太單純,不想和她争論,便找了伯夫人幫忙……

可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