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麽呢?”

穆琳琅一推門,月姬就慌張的把東西藏在身後,琳琅眼尖,瞧見好像是紙張一類的,越發的好奇了。

要說月姬這只狐貍,生性豁達,從不喜歡藏着掖着,可自從知道她心裏住了個人,表現就異于往常。

月姬沒好氣的瞪她一眼,把那紙張收入袖中,“吓死人了,穆二小姐,勞煩進來敲個門先。”

琳琅這才拿了扇柄在門上敲了敲,“我來這裏什麽時候需要敲門了?你越發可疑了呀。”

月姬笑起來,上前挽住她的手,“是是是,我失言了,您是大爺,把門砸了我也沒二話的。”

琳琅又往她袖中看了看,“那個人寫給你的情詩?”

月姬道,“他文采不好,哪裏會寫什麽情詩。是他最近遇到點小麻煩,我替他解決了,寫來感謝我的話罷了。”

“錢財問題?”

“不是。”

琳琅還欲追問,月姬只得道,“好,你若不嫌煩,我便全部告訴你了。”

扶着她在桌前坐下,有敲門聲,月姬說了句“進來”,門開了,望春來新收的小妹月姝端着木盤走進來,清酒小菜,配色得宜。

琳琅只瞧見過這姑娘一次,頗有幾分月姬的妖媚,但年紀尚小,還是稚氣偏多。月姝很有眼力見,瞧見穆琳琅三步并作兩步的進了望春來,便自覺去布菜了,眼下她含笑着開口,“穆二小姐好些日子沒來了,我們姐姐經常念叨您呢。”

琳琅瞥她一眼,“以前這話我倒信,現在只怕你姐姐念叨的人不是我喽。”

月姬輕輕推了下她的肩,“好了,穆大爺,小的多有怠慢,這就去拿幾壇珍釀來,給您賠罪行不行?”

月姝道,“姐姐我去吧。”

月姬一揮手,“不用,你好好陪着咱們的貴客吧。”

她走後,琳琅招月姝上前來,低聲問道,“你可見過你家姐姐那位心上人?”

月姝點頭,“見過的,挺憨厚的模樣,說話卻有幾分自傲和油腔拿調,我看呀,就是個徹徹底底的俗人,不知怎麽入了姐姐的眼。”

“真是這樣的人?這麽說來,不是月姬被騙,就是那俗人,有旁人瞧不見的好處。”

“那該是第二種了,咱們姐姐那麽厲害的人,怎會被騙呢。”

月姝微微放下心,又扯了幾件月姬在望春來智鬥那些潑皮無賴,流氓地痞,或仗着酒醉慫人膽鬧事的趣事。

雖然不如月姬說得那般惟妙惟肖,但帶着孩子的視角也是有一份滑稽而不自知的有趣,聽得琳琅捧腹大笑。

一杯清酒剛剛送到唇邊,門開的輕微響動,讓她轉眼去瞧,這一瞧不打緊,半杯子的清酒一下子嗆了出來。

月姝笑着上前給她擦拭,“穆二小姐這是怎麽了?”

琳琅輕咳了幾聲,接過她帕子匆匆在衣襟上抹幾下。

月姝這才轉身一看,沒等來月姬姐姐的酒,門口卻站着一個高大俊美的男子,華服玉簪,氣勢有些壓人。

那眼神一看就是認識穆二小姐的,月姝不知為何也有些心慌,低聲問道,“這位是?”

琳琅尴尬的把她的帕子還給她,沉吟了下,回道,“我家夫君。”

月姝一驚,慌地跪拜在地,“見,見過祁王爺。”

她來望春來時間不長,而蕭承翊來這裏的次數自然沒有琳琅那麽頻繁,只是聽旁人說起,穆二小姐被退親之後,又嫁給了當今的祁王,只是後者一直未曾謀面。

蕭承翊一直緊盯在屋內坐着的人,見她還沒有起身的意思,淡淡開口,“還沒玩夠?”

他今日與明安城的幾位鹽商談事,事情談得差不多了,他對身旁的胭脂水粉味兒的忍受也到了極限,出來透口氣,卻剛好聽到隔壁房間的歡暢笑聲,那般熟悉。

在青樓被自家夫君抓包,穆琳琅雖然沒什麽愧疚啊羞恥啊等等負面的情緒,卻莫名有一絲絲,就那麽一絲絲,心虛的感覺。

就因為這絲心虛,她弓着背,低眉順眼的從房間裏出來了,蕭承翊還在打趣道,“王妃的身體剛剛好全,就跑到這裏來,真是好興致啊。”

琳琅一聽,仰頭沖他道,“王爺不也是來這裏找樂子嗎?”

蕭承翊拿過她手中的折扇,扇柄在她額頭上輕輕一敲,“亂說,我來此處是有正事的。”

這時,月姬拿着珍釀過來,而蕭承翊那邊,幾位喝得臉紅的鹽商也出來尋他了。

琳琅一看這陣勢,剛想對蕭承翊說他們要不要各玩各的,有個大舌頭搶了她的先,“哎,哎呦,這不是祁王妃嗎?見過祁王妃,您,您怎麽也來了?”

穆琳琅扶額,年少造的孽太多,這幾位鹽商竟也有認識她的,她運氣着實不好,被其中一位提醒,其他幾位覺得眼熟的也直接“祁王妃”的喚出來。

月姬抱着酒壇,本想上前給她解圍,承翊卻一把攬過她的肩膀,對着那幾位商人道,“事情談得差不多了,今日就到這兒吧,我家王妃不放心我,都跟到這裏來盯梢了。幾位請便,記我賬上就可。”

那幾人也酒醒了些,這才恭恭敬敬的連連道是。

月姬只好也恭身送他們離開,心裏卻暗笑,琳琅與這位祁王爺,相處得倒也愉悅嘛。

琳琅被一臉正經的蕭承翊攬着往前走,情緒不免複雜,一路上受了不少的注目禮,又不敢明目張膽的去望,可穆琳琅敢保證,他們一走,背後就會立刻響起了竊竊私語。

不用多想,她就知道這會子又要有什麽傳聞出來了,所以一上了馬車,她就忙不疊的問,“王爺為何要那樣說?”

“嗯?”他似乎有些不太明白。

琳琅趕緊道,“王爺,我知道你想替我解圍,但其實,我的名聲已經夠壞了,多一件也算不得什麽。但你的話,你不怕旁人說——說你‘懼內’?”

蕭承翊認真想了一下,“若是這樣,其中也有王妃的問題吧。”

也對哦,這位平日不茍言笑冷若冰山的祁王都怕老婆,那他這婆娘得兇悍到什麽程度?

琳琅破罐子破摔的想,名聲已經都跌到谷底了,再加一條又何妨,還能差到哪裏去?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多年以後,“穆琳琅”這三個字,在明安城,比過街老鼠的待遇還要差上千倍萬倍,說是駭人聽聞,遺臭萬年也不為過。

但現在的他們是不知道的,現在的穆琳琅只是略微感覺心塞,而蕭承翊感覺好極了,每天都能見到他心愛的小姑娘,照顧她,和她鬥鬥嘴,每天都能了解她一點,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狀态了。

心情迥異的兩人到了王府,剛剛掀開車簾,就瞧着安嚒嚒和逐星,一個焦急,一個低沉的迎上來。

靜妃病了,很嚴重。逐星簡要說明了情況,而且她希望有人進宮探望,安嚒嚒緊挨着琳琅,急切道,“王妃,收拾一下快點入宮吧!”

琳琅還沒反應過來,“我?”

逐星道,“靜妃希望王妃能進宮侍疾,皇上那邊,也已經準許了。”

蕭承翊的臉色沉沉的,琳琅不知為何看不得他這樣子,低聲道,“王爺,咱們一起去看看吧。”

他頓了一下,輕輕搖頭,伸手摸了摸琳琅的頭發,“你可想去?”

安嚒嚒急了,“王爺!”

他這意思,琳琅若不想去,就不要去了,哪能有這樣的啊。

穆琳琅上次的确在靜妃那兒受了冷遇,但她并不讨厭這個冷清的娘娘,于是點頭,“我可以的,我想去。”

“好。”他輕聲道,“顧好自己。”

冷宮雖然常年冷清,但這次來似乎更添了凄楚之色。安嚒嚒照顧靜妃多年,一看見靜妃消瘦如柴的模樣,便止不住的老淚縱橫。

縱然已經病入膏肓,靜妃身上依然有種奇異的美,她臉上安寧祥和的表情,也絲毫容不得旁人去惋惜,此刻的嘆氣只會徒增吵鬧,并無多餘的用處。

連安嚒嚒也察覺到,不能在此處傷心,福了福身體,便去門外幫忙了。

她消瘦的冰涼的手,覆在琳琅手背上,輕笑道,“倒勞煩你跑這一趟。”

琳琅笑着搖搖頭,一如往常歡快的語氣,“上次娘娘說不喜歡吃甜食,兒臣這次便帶了些鹹口的,娘娘待會可以嘗一嘗。只可惜時間短了,來不及煲湯。”

“你有心了,不過現下我的确沒什麽胃口吃東西。”她看着琳琅的臉,很滿意的開口,“承翊選得很好,你一看,就是招人喜歡的孩子。”

琳琅沒想到這位冷清的娘娘還會誇人,難得有些害羞,倒也承認這話,“王爺的眼光的确不錯的。”

靜妃竟微微笑起來,她一笑,琳琅就有些恍惚了,靜妃年輕時定是極美的,一颦一笑都可勾人魂魄,這麽好看的娘娘,皇上怎麽舍得把她關在這裏這麽久呢?

再自然聯想到她家王爺,也是個極為出挑的人物,那麽俊俏的兒子,靜妃又怎麽舍得不見他呢?

上代人的悲劇,就這樣延伸到年輕一輩身上。

她不由得道,“其實,王爺也很擔憂娘娘的病情,也想來看看娘娘呢。”

靜妃微微側過臉去,竟不說話了。

沒一會,她忽地抓緊琳琅的手,眼中閃過孩子一般的天真色彩,“對了,我還有件禮物要給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蹬蹬,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