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秋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低喝一聲：“站住。”看着越來越近一臉欠揍模樣的帶疤小兵，忍不住握緊了鐵拳，嗚的揮擊而去。

啪的又是一聲脆響，帶疤士卒怕是擔心鼻子被打花，微微低了一下頭，用帶疤的額頭迎住那一拳。

張葉孫和馮志勇的眼角都抽了抽，搖搖頭，嘆道：“果然還是那般嚣張。”

李燕秋的心都抽起來，拳頭上傳來的劇痛讓他有種打鐵的錯覺，猶豫着是否飛踹對方時，聽見帶疤士卒的聲音傳來：“呵，好拳。我跟你說啊……我頭上本來就有傷，你又打，打壞了我，我是要找你麻煩的。”

……

……

“倉陽大軍侵入我王朝，攻城略地殺人放火，此危難之際，正是虎贲将士抛頭顱灑熱血之時。我歐國雲明人不說暗話，你是真不行，虎贲軍交給你就廢了。如若不是戰時，你是主将，随你折騰，我自不會多話。但如今戰事正緊，你折騰的是十多萬将士的性命，說的更嚴重一點，你折騰的是王朝的江山。可懂？”

歪在牆角的李燕秋吐出一口血痰，一同吐出的半截門牙掉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看到自家主将被那小兵用案幾上的佩劍比劃在脖子上，渾身瑟瑟發抖，他覺得好丢臉。

為他自己，也為龍海。

張葉孫默不作聲，臉上表情變幻不定，顯然心裏是在打仗。

龍海聽着歐國雲的話，臉色漸漸漲紅而後又迅速變得蒼白，身子也不再顫抖，直接無視了脖子上寒氣迫人的長劍，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歐國雲，沉聲喝道：“你，你這個大膽逆賊，禍害我王朝還不夠麽，又來禍害虎贲軍？那些鬧事的軍人都是你在背後撐腰吧？”

“你是真蠢吧？”歐國雲愣了一下，方才明白龍海的意思，将擱在他脖子上的佩劍拿開，淡然說道：“軍隊忠于一國之君王，容不得他人插手軍務，言之軍不幹政，這是鐵律。虎贲軍不是哪一個大臣的私軍，李紀淵想把它變成私軍，就派你來了。”歐國雲頓了頓，“這也沒什麽，只是你連躲避兵災的百姓都不敢放入城中，那我想問你，你那十多萬大軍要庇護誰呀？”

“那些百姓來歷可疑，出乎常理，你敢擔保其中沒有倉陽奸細？”脖子上寒氣森森的長劍移開後，龍海舒服許多，腰板也挺直了幾分。

“龍将軍。”張葉孫笑了起來，“鄭大海那批将士可以為城外百姓擔保，至于奸細，無論是你跟前的歐國雲，還是前任大将軍劉世傑，甚至于末将，都頗為在行，一審便知。”

龍海看了看廳外黑壓壓的李燕秋部屬，底氣足了一些，說道：“聽起來你們幾人很厲害的樣子，誰知道你們會不會串**細？”說到這裏，語氣已是變得嚴厲，聲調忽然拔高，猛的一拍案幾，“夥同逆賊歐國雲闖入大将軍府，威脅虎贲軍主将，你們是想兵變麽？”

張葉孫渾身一抖，馮志勇眼皮跳了一下，這是二人對上司發怒時的本能反應。

下一刻龍海發出一聲低吼，歐國雲一掌拍在他的脖子上，将這個壯碩的将軍拍得趴在案幾上。

“還挺兇嘛。”歐國雲拉起龍海，将這位滿面屈辱的主将又摁在大椅上，繼續說道，“虎贲軍永遠都不會兵變，無論你是誰，無論你做出什麽決策，只要你是主将，他們即使有再多的委屈，也會執行你的命令……”說到這裏，歐國雲嘆口氣，“正因為如此，才是我擔心的，你這個蠢貨，會把他們帶入絕境。”

張葉孫忽覺眼眶一酸，似有灰塵鑽進眼裏。

李燕秋揉着下巴從地上爬起來，正要說話，見歐國雲看過來，不知怎的又把話咽了下去。

沒有他的指令，那些圍住馮志勇等人的親兵也不敢妄動。

歐國雲扭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夕陽已落，黑暗漸漸蔓延每個角落，但因為府中微妙的局勢，還無人去點亮燈籠。

“我是為你好，所以勸你就此離開烈陽城，不希望為了趕你下臺而妄動刀兵，至于你帶來的五名萬夫長，如若願意留在烈陽城一線抗敵，我想張将軍一定不會拒絕。”

龍海面色大變，嘴唇微微抽搐，仰面看着上方那張滿是傷疤的臉，不由有些氣餒，說道：“你這是亂命，與兵變何異？”

歐國雲嘆口氣，說道：“不管你信不信，其實如今我很後悔那一夜。我家破人亡，死不足惜，但生生誤了衆多兄弟的性命，所以如今尚存的虎贲弟兄是我此生最後的情義所托，我不能看着他們…….”他停頓片刻，繼續說道：“不管後不後悔，反正我也做下了大逆之事，又豈會怕你所指的兵變？”

龍海看到一臉灰敗的李燕秋，心慢慢下沉。他就任虎贲主将時，只帶了五名心腹，如何去和在這裏紮根十多年的張葉孫、馮志勇等人去鬥？

更何況還有那些年輕将士發自內心尊崇的戰神一同歸來。

……

……

新官上任之時，龍海要立威，自是徹底整頓了烈陽城的防務，加上倒黴的張葉孫丢了重陽關，所以龍海對于前任劉世傑頗為不屑。在這個大将軍府裏，在巡查城防工事時，他屢屢暢談兵道，評判防務，指點一衆将領。而對于更前一任的歐國雲，則是作為典型去狠批，要把那個逆賊徹底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借此抹去前任的痕跡，重新凝聚軍心。

但人真的是個奇怪的東西。那些年輕軍人在龍海的批歐軍令之下，不僅沒有深惡痛絕歐國雲的大逆之舉，反而對于十年前打下戰神名頭的那人，有着發自內心的尊崇。

問題是一些入伍不過三五年的年輕士卒，連那個粗人什麽相貌都不認識啊。

若說是在民間，或許有百姓會同情被朝廷打壓的官員，但在紀律森嚴的軍旅之中，不得不說是一件令人費解的事情。

關于戰神的傳說太多，但歸根結底，無非就是戰無不勝、嚣張不羁，有意思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