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鋪後院裏,小瞳追着奔月道,“奔月奔月,你昨晚去了哪裏啊?你不知為娘擔心你麽真是的,人家差點都見不到你了,你還跑!你知道我沒救出小黑麽,你知道妖怪有多大麽……”
她追着奔月喊,心中卻隐隐有些難過。
奔月邊掉黑線邊往內室跑,“你個傻蛋,有勇無謀,差點兒自己小命都沒了,還救人呢!要不是劉掌櫃及時出現,恐怕他早已沒命了!”
劉掌櫃?他?小瞳雖然沒明白,心頭卻稍稍有了期待。
踏過落葉小院,走進雅致的木門,房間裏飄着淡淡草藥味,男孩兒安靜地躺在床上,并不是她記憶中那晚的蒼白。
小瞳緊跑上前,抓住他暖暖的手,喚道,“小黑!小黑,太好了你沒死!你吓死我了,流了好多血,而且臉好白啊!你知道嗎,你果然還是臉黑一點比較好看!”
“說什麽吶……”小黑無奈地坐起身,忍不住摸摸她的頭,道,“別哭了……小瞳,以後不要再叫我小黑了,劉掌櫃救我的時候,衙門的人以為我已經死了,所以,這世上已經不再有小黑了。”
小瞳吸吸鼻子,似懂非懂地點頭,“好啊,反正小黑也不是你本名,那,你想叫什麽?”
他嘴角淺淺揚起的弧度,深邃的眼眸仿佛藏着另一個人,沉聲道,“叫我翼吧。”
“翼?!”小瞳吃了一驚,睜圓了眼睛看他,“诶诶?你也叫翼啊?叫這個名字的人好多噢!”
奔月跳起來拍她的頭,“笨蛋,翼的元神已經從我身上完全轉移到他身上了,若非這樣,你以為他還能活嘎?!”
翼瞬間恢複如常,抿着嘴道,“自我醒來,這名字便在腦子裏了,想來,是他救了我吧?”
小瞳回憶起那時翼的身影,了然地點頭,拎起奔月左看右看,“那你為什麽還能說話呢?”
奔月啄了下一她的腦門兒,“像他那樣厲害的人,留下分毫就足以讓咱們交流嘎!”
“原來是這樣,神仙大哥果然是好人,翼真是個好名字!”小瞳深以為然,或許是因為翼救過她兩次,或許是因為他傾倒衆生的模樣,不禁想,若能天天看見他,讓她再遇兩次妖怪也成!
然後,她猛吸一口氣,緊張地抱起鴨子, “奔月,我的石頭呢?!”
奔月看看床上的少年,“應該在他身上嘎。”
翼低着頭,忽然伸手去解胸前的衣裳。
小瞳馬上捂眼,“你要以身相許也沒用,還我的石頭!”
翼黑着臉道,“石頭就在我身上,你非要就剜了去吧。”
小瞳這才睜眼,發現他左胸的鎖骨下方隐約有一塊凸起,那形狀确實是她的石頭!小瞳咦了一聲,伸手去摸,剛觸到那溫熱的胸膛就被躲開了。
翼脹紅着臉嘟囔,“你怎麽這麽不知羞……”
奔月拍着翅膀道,“這件事不能讓別人知道嘎!無數人,包括妖怪都在觊觎這石頭,若是被搶去,翼就沒命嘎!”
小瞳想起貓妖貪婪的目光,立馬把嘴捂得死死的。
翼自然地摸了摸奔月的腦袋,道,“我現在也能聽到奔月說話了,以前真不該懷疑你!”
小瞳見它絲毫沒有抗拒,拍着它的頭道,“奔月,做鴨要有節操!啄他!”
“嘎,混蛋,你要拍死我嘎!”奔月跳上床跟她拼命。
翼在他們中間自然不能免災,“那是我的腿,喂喂!”
“……”
深秋的寧靜小院裏頓時充溢着歡樂,這樣的生氣似乎許久不曾有了。但沒人覺察,潇潇落木間,一雙渾濁的眼睛正注視着他們。
另一側,程大禹随劉掌櫃進了正廳,中央紫檀桌後擺着莫邪上仙的玉雕像,旁邊兩把太師椅,左側是通往內室的門,右側立着同樣是紫檀木的書架,上面除了奇奇怪怪的石頭,更是有不少寶瓶。見這廳裏陳設極為古樸講究,他贊道,“不愧是生意人,您這兒的寶貝可真不少。”
劉摯含笑給他斟了茶,道,“哪裏是什麽寶貝,都是混飯的工具罷了。”
“工具?”
“呵,此事容劉某稍後再解釋。” 劉摯在他對面坐下,道,“這麽說程捕頭是願意幫在下咯?”
程大禹點頭道,“知府大人确實想如此歸案,那孩子能逃過此劫也是造化,我今日便可去造了戶口,他便不再是那個流浪兒了。”
劉摯一拱手,“那在下先替小黑,不,替徒兒翼謝過程捕頭!”
“不必。”程大禹擺手道,“此事還該我謝劉掌櫃,若非您救下那孩子,并收他為徒,我還不知如何跟小瞳交代…不過,我有一事不明。”
“程捕頭但問無妨。”
“官府的人将小黑送出來正值三更天,劉掌櫃怎會正好看見?”
劉摯面不改色,道,“在下乃是出城收貨,回來遲了。”
“什麽貨?與何人接頭?”
劉摯不慌不忙地起身,從書架上取出個紅色錦盒,打開來遞給他,“此玉壺可是前朝工匠的手藝,用上好的北方郁嬰山白玉雕琢而成,不可多得的寶貝。”
程大禹瞅了一眼沒作聲。
劉摯将錦盒收好,“至于與何人接頭,這每行有每行的規矩,按規矩,劉某不敢講,見諒。若程捕頭不信,在下出城時在城門口的馄饨攤讨了最後一碗馄饨,您自可查證。”
程大禹擺擺手,“我不想逼劉掌櫃壞了生意,此事我自會去查。”
“多謝。”劉摯若有所思道,“其實,在下也有一事想請教程捕頭。”
程大禹灌下口茶道,“請講。”
劉摯認真道,“程捕頭可相信這世上有妖麽?”
妖?程大禹端茶的手微微一頓,擡頭看,對面的人依舊笑容滿面,他嘆了口氣道,“想必您也是聽了小女所言才……”
劉摯搖頭,“不,我本就是信的。”
程大禹直言,“雖從未得見,但這世上肉眼能見的事實在少得可憐,我又憑什麽懷疑。”
劉摯投來贊許的目光,“像程捕頭這樣肯睜眼看世事的人真是越來越少了。這樣便好辦了,其實,在下還有另一份職業沒有告知。”
“另一份職業?”程大禹饒有興致地等着他說下去。
“呵呵,不愧是程捕頭,似乎早已料到了。” 劉摯笑着添了茶,道,“在下的另一個身份便是,除妖師。”
見程大禹不接話,劉摯又笑道,“程捕頭可見過除妖麽?”
程大禹思索片刻,道,“小時候在財主家幹活兒,倒是見過道士來宅子裏跳大神,說是替老太太除病。”
“敢問是哪個道觀的術士?” 劉摯問。
“這倒沒注意。”
“除妖時可畫了陣?”
點頭。
“手裏拿着紫金寶瓶,嘴裏念念有詞?”
點頭。
“最後收妖時還出現了濃煙?”
“正是。”程大禹皺眉道,“莫非劉掌櫃也……”
“啊,我跟那些人完全不同,” 劉摯啜了口茶,氣定神閑道,“他們不專業。”
程大禹嗆了一下,“那不知劉掌櫃如何除妖?”
“我們啊…不如…”劉摯捏起手指,“不如在下将收妖之術傳給小瞳?”
“什麽?”
“沒錯,在下想收令千金為徒。”
“不行!”
劉摯的狐貍眼眨了眨,道,“诶,為何?程捕頭可是不信在下?”
“并非不信。既然劉掌櫃能将那孩子起死回生,并考慮得如此周全,我便是信你了。”程大禹蹙眉道,“但小瞳,不行!”
還不待劉摯說話,程大禹已經站起身,“昨夜發生那樣的事,我也該帶她回去了,告辭!”說罷,便叫了小瞳回家。
街上的行人漸漸多起來。
劉摯靠在店門口的木樁子上,目送程家父女逃也似的走掉,眯起眼嗅了嗅,嘴角彎起,自言自語道,“好香。”說着,他從青色長袍裏摸出一定碎銀,道,“徒兒,去買四兩馄饨來,吃飽了好開工。”
小瞳被程大禹背到家時睡熟了,白蓮已經煮好了粥等着。
程大禹把小瞳放下,趕緊接過來,“怎麽就幹起活兒來了。”
白蓮擦擦頭上的汗道,“恩公放心,我只是輕傷,已經讓李婆婆回去了。倒是小瞳妹妹,趕緊洗洗休息下,我已經燒了水。”
“你費心了。”程大禹朝她微笑致謝。
“白姐姐,”小瞳揉揉眼睛,盯着她道,“你臉紅了。”
“哪有……可能是做飯熱的,”白蓮有些慌亂地往門外走,“我去打些涼水。”
小瞳無辜地看向她爹,“白姐姐臉色是比之前好很多啊,為啥那麽緊張呢?”
程大禹幹咳一聲,表示對女人的心思無從下手,轉身把粥端了出去。
小瞳搖搖頭道,“他們可真沒勁。”
奔月接話,“你長大了可能比他們更沒勁。”
“才不會!”小瞳搖頭晃腦地否認,“我長大,可是要做驚天地泣鬼神,最最最最強大的,天下無敵的……額……街頭藝人!”
“……”
“小瞳!”程大禹剛出門便急火火地從院子裏進來,“白蓮進屋了?”
“她不是去找涼水冰臉了麽?”小瞳往院子裏走去。
“不在院裏。”程大禹邊說邊在屋裏确認,“也不在屋裏!”
小瞳望天,“難道是咱們家井裏沒水了,要去鄰居家借?”
程大禹站在院子裏往外看,院門還從裏面插着,看來沒出去。
小瞳歪歪頭,“難道掉進井裏啦?!”
奔月正想笑她沒常識,忽聞井底一聲動響,聲音很輕,小瞳和程大禹都沒覺察。它撲撲翅膀飛上井邊,往裏一瞧,撲棱棱吓飛了起來!
程大禹見奔月在井邊嘎嘎亂叫,心頭一緊,三步并兩步沖過去——只見白蓮飄浮在水面,烏黑發絲缭繞,臉色慘白駭人!
作者有話要說: 啊,又開始聊齋啦,啊啊,大家淡定啊不要跑!
女主要在一次次被妖怪追殺喊打中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