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瞳不管它,只奮力去拖白蓮。她身量雖小,卻還有些力氣,勉強把白蓮拖到了貓群外圍,再跑去叫小黑,可任憑她多用力喊,他緊閉雙眼一動不動。

她心急如焚,連師父教給她的“戲法”也完全派不上用場,想起這是知府後院,為何沒人聽見她們的呼救呢?!“來人啊─救人吶!”

“哼,這裏方圓三條街之內的人早已被本王下了咒,天不亮是不會醒來的。”貓妖輕蔑道,“待本王吞了這瓊光石,他們便再也不用醒來了,哈哈,這城便是本王的城,這天下便是本王的天下!”

難怪她們走了這老遠半個人影也沒見到。小瞳抱着小黑漸漸冷去的身體,聽不懂這混蛋妖怪在念什麽,她只覺得傷心,只覺得氣憤,“要城做什麽?要天下做什麽?!”

“哈哈,小鬼真是幼稚得很!”貓妖似乎心情大好,又道,“要城自然是為了征服天下,征服天下便可稱王,便可奴役衆生,為所欲為!難道你不想穿世上最美的華服,戴最閃耀的寶石?”

小瞳不懂這些,但她不甘心,縱然她們只是凡人,難道就活該等死麽?

貓妖只當她又小又傻,不再跟她費口舌,興奮地吞下那石頭,“汝等盡情在本王的腳下匍匐,瞻仰本王絕美的皮毛吧,哈哈哈!…….啊!啊啊──”

忽然,那笑聲轉而變得凄厲起來,轉而成了尖銳的嘯叫,随着十月底的寒風直達腦海深處,寒徹心扉。

“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這樣?!這石頭,難道,難道已經──”貓妖驚恐的眼神和那殺手無異,甚至和智鶴将死時也如出一轍。

它頭頂霎時鑽出道白光,像是破了個洞,接着是臉上,四肢……像是被一條條銀蛇咬得千瘡百孔!貓妖迅速被驚恐與痛苦吞噬,那一身拼湊的皮毛也萎縮起來,變得幹枯如野草。

地上幾十只野貓跟着驚懼地啼叫,束縛正被解開,貓兒們四竄開來,紛紛逃命。一只黃色的小貓經過他們身邊時,駐足在小黑的身邊,嗚咽着舔了舔他的手指。

白光愈發亮,貓妖的叫聲亦愈發尖銳,小瞳不得不捂緊耳朵蜷縮起來。須臾間,貓妖已不見蹤影,徒留嘶鳴回蕩于半空。

院子裏複又寂寥,月亮在雲間走走停停,稀疏的樹影映在小瞳身上。她睜開眼,便看見樹下立着個男子,剛才那一柱柱光輝全然落在他的長發上,流光溢彩。

“翼,翼……”小瞳驚魂未定,流着淚喃喃道。

翼轉過身,漆黑無盡的眸子望過來,又仿佛從她身上穿行而過,落在小黑身上,“你想救他?”

小瞳像個受委屈的孩子,拼命點頭。

翼沒再開口,依然向之前那樣漸漸消失,化作淡淡的銀光漂浮在她四周,落在小黑身上。

“翼!”小瞳很怕,可翼沒再回應她,懷中小黑的身體已經很涼了,他的臉逐漸蒼白,黑亮的眼睛也緊緊閉着,只有背上湧出的血還有些溫度。

就連他的手也不再溫熱。小瞳緊緊咬着嘴唇,若是她能再強壯些,或許就能把小黑就走,起碼,起碼能和他一起跳上那圍牆,滾燙的淚從她的臉頰滾落。

秋夜涼風吹得她發抖,她不禁打了個噴嚏。

“誰在那裏?!”

不遠處傳來人聲,原來是随着貓妖的湮滅,人們身上的咒語也被解開了。知府家的家丁們在後院發現了她們。

燈火聚集而來,家丁們開始喧嘩,有的急切叫大夫,有的高聲審問,也有的吓得臉色慘白……小瞳坐在一群人中間,滿身滿臉都是鮮血,身下的衣服也被血浸濕,喃喃道,“救救他,求你們……”

知府大人姍姍來遲,皺着眉問,“這是怎麽回事?!”

“大人,小的夜巡時聽到後院有哭泣之聲,便發現這兩個孩子滿身是血,旁邊還躺着個白衣女子,不知是死是活啊大人!”

知府一眼認出白蓮,驚道,“這不是白家命案的證人?怎麽會在這裏?!你們把昏倒的兩人擡下去救治,另外一個暫且收押!”

“我沒殺人,他們都是貓妖殺的!”小瞳叫道,髒兮兮的小臉上只餘一雙明目可辨。

“你是小瞳?”知府疑道,“你說有妖?那貓妖現在何處?”

小瞳指指貓妖剛才在的地方,可惜那裏什麽也沒留下,她用自己認為最貼切的詞描述道,“貓妖,很大很大,比大人還大!毛是一塊一塊的,爪子,爪子有好長的指甲!”

知府揉揉眉頭,道,“先帶下去給大夫看看。”

小瞳想要掙紮,卻再次感到無力。

最終,她被當做受驚吓過度,軟禁在知府家的一間偏房。而留在院外的奔月也不知去向。

夜卻再難平靜,知府大院裏嘈嘈嚷嚷,直到天明,程大禹才匆匆趕來。

“爹──”小瞳撲在他懷裏哇哇地哭。

“瞳兒不怕,爹爹來了,咳咳……”他臉色還有些差,勉強撐着身體。

“爹,貓妖殺了小黑!貓妖還借了白姐姐的身體害人!貓妖還,還殺小貓做新衣!”小瞳哇啦啦地哭着訴說。

程大禹一邊拍着她的背,一邊安慰道,“不怕,貓妖已經死了,白姐姐也醒了。瞳兒說的貓妖殺害小貓之地,可就在知府後院內?”

小瞳哭着點頭,“可是,連奔月也不見了……”

“瞳兒乖,先帶爹爹去看你發現貓妖的地方可好?”

白天的知府宅邸則是另一番景致,月白圍牆,金黃落木紛紛,秋菊盎然盛放,腳下除了隐約的血跡,毫無可怖之氣。

程大禹抱着小瞳來到後院時,這裏已被官兵圍了起來。

“就是這兒!”小瞳指了指兩棵樹之間的空地,“貓妖好大好大,就卧在那兒!”

程大禹走過去,問,“可找到什麽?”

衙差答道,“報程捕頭,找到一百三十三具貓的屍骨,但并沒有特別大的……”

“程捕頭,”知府大人從牆邊踱步過來,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程捕頭以為此案如何解?”知府問道。

“屬下以為正如小女所說,是貓妖所為。”程大禹道。

“可如果城裏真的出了妖,還在知府宅邸為所欲為,傳出去難免人心惶惶啊!”知府皺眉,“況且沒有任何物證,僅憑令千金一人之言,恐怕難以服衆……”

“小黑也看到啦!還有白姐姐,白姐姐也在!”小瞳插嘴道。

知府大人搖頭道,“白蓮姑娘并不記得當晚發生之事,而那小乞丐幾乎已經沒救了……”

小瞳張了張嘴,原來昨晚的噩夢是真的,小黑在她懷裏漸漸冷去的身體讓她忍不住顫抖起來。程大禹趕緊拍了拍她的背,“別怕,爹爹在呢。”

小瞳伏在他背上不語,眼睛死死盯着小黑留下的血跡。

程大禹轉向知府,垂眼道,“不知大人有何高見?”

知府大人低聲道,“白蓮姑娘家一案,經查證,屬之前抓捕的山匪餘黨,前日如你家中行兇的也查明是同一山寨的。至于那些貓,城中有多人見過那小乞丐喂養野貓,先喂養再虐殺的先例也并非沒有……”

“小黑沒有!小黑是去救它們的!”小瞳轉過頭,瞪着亮閃閃的眸子大叫。

知府嘆了口氣,對程大禹道,“本官言盡于此,程捕頭請慎重揣度。”

“屬下知道。”程大禹低頭行禮,眼角掃過女兒沾着血跡的發梢,雖然換過了衣襪,但身子并沒來得及好好洗過。他心疼地揉揉女兒的頭,希望這些事盡早從她腦袋裏消失。

雖然良心上不能讓那小乞丐來背黑鍋,可除此之外,又如何能讓小瞳擺脫這些無妄罪名?這些衆人有意無意的揣測重傷呢?

程大禹牽着女兒的手離開知府宅院,一路上小瞳仍然堅持不屑地為小黑辯白,講着那些流浪貓狗的事。而程大禹還沒有想到如何跟她解釋,她爹也只是個捕快,很多事力所不能及……

深秋的清晨,出早攤的人才剛剛燒上熱水,街上店鋪大多還關着。

“爹,你看!”小瞳忽然高興地叫道。

程大禹被這聲音鼓舞得心頭一震,忙順着她的手看去。

一個黃影從牆角閃過。

“是奔月啊!”

小瞳掙開程大禹的手奔過去,跟着鴨子進了路邊的木門。

程大禹跟過去,擡眼瞧──

通寶當鋪?

當鋪這麽早開門?

程大禹狐疑地跟進門去,當鋪裏空無一人。他正要往裏走,忽然被人攔住。

“程捕頭貴安。”那人眯着細長的狐貍眼,拱手道。

程大禹不習慣他離自己如此近,便往後退了一步道,“失禮了,您就是新來的劉掌櫃吧?”

“正是,在下劉摯。”他穿着書生氣的卵青色長衫,腰間松松擠着墨綠色長帶,一枚小巧的紫葫蘆挂好,多了些生意人的氣質。

“方才小女冒然闖入貴宅,若有叨擾,還請劉掌櫃海涵!”程大禹拱手還禮。

“哪裏話,” 劉摯笑道,“程小姐是劉某請來的客人,何來叨擾之說。”

這倒是在程大禹意料之外,莫非……

“程捕頭無須擔憂,在下只是感于令千金單純美好之心意,為她準備了一份薄禮。”

劉摯把他往會客廳一讓,道,“程捕頭請上座,聽在下慢慢道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好熱啊,只能在文裏找點涼快了TT

女主之前對妖怪一無所知,于是從來不知道怕,日後懂得多了,反而會膽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