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張孟春施法秘追蹤 程煜之随探夜校堂
翌日,雞鳴天明,昨夜終于倒在床上好好睡了一宿,張孟春只覺精神百倍,整個人好似重獲新生。
又想起自己那一魂兩魄如今近在咫尺,不由偷笑,便收拾停當出了客堂,去看隔壁的小俠起了沒。
彼時程煜之也正往花廳去,恰時一個小東西由樹後閃出,縱身躍在路央,程煜之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竟是只碧眼銀狐。
他細細瞧那小狐貍,見她小巧玲珑憨态可掬,莫名心生歡喜,遂走過去摸摸她頭,見她不躲不閃并不怕人,便将她抱起逗弄。
小銀瞪着清澈碧眼,呆呆望向程煜之,微風掠過他烏黑眉梢,絲發飄撫睫羽之上,他雙眸如幽潭泛波,鼻峰挺拔堅毅,唇邊嘴角浮起一抹溫柔淺笑。一瞬光影重疊,小銀心中不由翻起波瀾。
“好伶俐的小狐貍。”程煜之用手輕輕搔弄她頸下絨毛,小銀只覺渾身舒爽,眯起眼睛窩在他懷裏,可下一秒,便被張孟春提摟起來,四腳騰空挪了窩。
張孟春拉長臉朝程煜之沒好氣道:“我的狐貍,豈是誰都能抱的?哼!”
小銀無語擡頭望她,見她看向程煜之的眼神古怪,怎麽就像望着盤中餐一般,不由得惶惑驚訝。再一轉頭,見一旁燕小俠看自己的眼神如出一轍,不禁吓得一頭紮進張孟春懷中。
程煜之見那小銀狐被張孟春搶奪而去,暗暗氣她行事粗魯,又見她眉眼比往昔青澀十分,未施脂粉,更是芙蓉出清水,心跳都漏了一拍,急忙心虛一般扭過頭去,轉身往花廳去。
推門入廳,只覺香氣撲鼻,屋裏周師爺正與朱達春說話,見程煜之來了,忙躬身施禮。桌上才剛擺好羊湯白膜和幾樣小菜,程煜之見她三個已然到齊,便道:“三位将就一口,吃飽肚子咱們好做事。”
這還将就?張孟春暗道這位大人也忒假惺惺了些,便道:“也是,我等就将就将就罷。”言罷便坐下大快朵頤起來。
程煜之偷眼瞧她大口吃餅大口喝湯模樣,只覺與先前判若兩人,不由嫌棄她粗鄙不堪,扭過頭不忍直視。
兩大碗羊湯入肚,張孟春舔舔嘴唇一臉滿足,朱達春也吃得挺飽,一旁小銀也吃羊下水吃得滿嘴流油,吧唧吧唧嘴兒還打個飽嗝。
小俠端着一碗羊湯瞧着小銀狐運氣,心道自己這是造了什麽孽,如今竟堕落到與一只狐妖共進早餐的地步。
哎,誰讓咱沒人家本事大呢,忍辱負重,忍辱負重。想罷,端起碗将那一大碗羊湯一仰脖灌進肚裏,直看得張孟春和朱達春兩個瞠目結舌。
一旁程煜之等候多時,見他們吃得差不多了便道:“三位可有吃飽?”
小俠與朱達春兩個均表示酒足飯飽,只有張孟春摸摸肚子,道:“只是這羊湯火候不夠,湯不夠醇白,餅呢又烙得太過,有些幹了。”
程煜之聽她說話只覺肚痛,便裝作沒聽見,也不接話,只道:“關于那偷膽鬼之事,昨夜你說天明便會知曉,知曉什麽?又如何知曉?”
吃人嘴短,張孟春笑笑,便要來一張草紙,将那方紙折折疊疊折出個紙鶴,捧在手掌心。
衆人好奇瞧她手中紙鶴,正不明所以,就見她從袖籠中取出一只錦袋,探進兩指捏出一小搓黑乎乎粉末,點在桌上拿茶水化開,又拿筷子沾了沾點在那紙鶴頭上,好似兩只眼睛。
“這是作甚?”小俠驚睜二目,揉揉眼睛盯緊那紙鶴。
張孟春也不理他,顧自口中默念振振有詞,言畢朝那紙鶴輕吹一口氣,那小小紙鶴竟在衆目睽睽之下振動翅膀飛了起來。
衆人只覺眼界大開,遂追着那紙鶴出了州衙,一路沿街前行。
三人一狐行走在清晨的街巷,只見兩側店鋪紛紛開門迎客,那挑擔的小販也沿街叫賣,彼時炊煙袅袅,食肆檔口傳出陣陣飯香,鹵肉店裏飄來一街肉香,引得路過之人紛紛側目。
小俠追着那翩跹紙鶴,只覺新奇異常,興沖沖朝張孟春道:“這是何術法?吾從未見過,可否傳授一二?”
張孟春瞧他模樣,故作深沉。“想學也不是不行,只是平白無故我哪能教你,除非你喊我聲師姑。”
小俠心中天人交戰,心道先前比試自己确實輸給她,如今又想學術法,人家确實沒有平白無故教授之理,想到此處便将心一橫,紅着臉嗫嚅道:“吾,吾叫便是了。。師,師姑!”
張孟春樂呵呵接着,“哎,徒侄真乖!”
一旁朱達春見她兩個你來我往好不熱鬧,只道這二人甚是有趣,與他兩個一起定是不會悶的。
他三個身後仗把遠距離,程煜之與隋班頭和兩名衙役身着便服緊随其後。隋班頭見那紙鶴好似蝴蝶般在前飛舞,只覺眼界大開,低聲朝程煜之道:“大人,屬下活了三十幾年,還從未見過此等奇觀,看來那位仙姑确實有些真本事!”
程煜之緊盯張孟春背影,往事如洪流滾過心田,只覺心情異常複雜又疑窦叢生。
行不多時,衆人跟着紙鶴來在一戶門前,只見門庭清淨,但聞讀書聲朗朗,小俠擡頭一看,悅文堂三個大字赫然入目。
稍等片刻,學堂散學,六七個外傅之年的學子說說笑笑魚貫而出。小俠見狀,急忙追過去,攔住其中兩人去路。
那兩名少年吓了一跳,一看小俠黝黑面龐,奇異裝束,再加上兇神惡煞的表情,說不害怕那是假的。
“這,這,這位壯士,我兩個出門匆忙,不曾攜帶銀兩,還請壯士高擡貴手。”其中一名少年壯着膽結結巴巴道,另一人面色蒼白,站在一旁瑟瑟發抖。
小俠一愣,什麽,這是把吾當成打劫的匪徒宵小了不成?小俠心理活動異常強烈,一時愣怔無詞,小銀都沒眼看了,心道這位小爺果然是個如假包換的愣頭青。
張孟春見狀,信步來在兩位少年面前微微一笑,拱手施禮道:“二位小公子莫怕,我們有事打聽,請問這裏可是學堂?”
兩名少年緊着打量張孟春,見此女子雖然易釵而弁,卻是位絕色佳人,又如此彬彬有禮,不約而同紅了臉。見他身後還站個紅臉漢子,也是一副和顏悅色模樣,便放松下來。
“回禮回禮,姑娘,這裏确是學堂。”
張孟春微微一笑,遂與兩位少年攀談起來,一番你來我往,問清來龍去脈。
原來這處學堂的夫子姓李名鳴,乃大正十四年的秀才,恐是祖上無有讀書之運,之後屢試不第,後便棄了功名,索性于家鄉開了一間學堂,之後娶妻生子,日子過得也算和美。
張孟春點點頭,“那這李夫子可有兒女嗎?”
聽聞此言,一名少年點頭道:“夫子老來得子,只有一子名睿兒,約麽六七歲年紀。”
“原來如此。”張孟春若有所思,“那你們定與睿兒相熟,近日可曾見過他?”
兩名少年不約而同搖搖頭,“睿兒自小體弱多病,三個月前更是大病一場幾乎喪命,自此之後便只能在家中休養,聽夫子說睿兒又染了眼疾,白日見不得光的,我們也許久未見過他了。”
張孟春與朱達春兩個對下眼色,暗道看來李夫子是有意隐瞞,那睿兒身上定是發生了什麽事。
“不知姑娘問這些做什麽?”少年不禁納悶。
“啊,我。。”張孟春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忽然瞥見一旁喪眉耷眼的小俠,道:“我這位,這位大侄兒,從小便不學無術,成日介就知道打打殺殺,哪像兩位小公子這般文質彬彬,我哥哥一直想尋個嚴厲的夫子好好教導教導他,我們路過此地見有間學堂,便順便打聽。”
言罷拽下朱達春袖管,朱達春登時會意,扒拉下小俠腦袋,“蠢子無知,急需找個嚴厲的夫子好好教導一番才是。”
小俠一張臉黑得透透的,心道你倆這是不花錢上趕着攀親呢。
少年看看張孟春,又瞧瞧一旁吹胡子瞪眼的小俠,不禁咂舌。“原來如此。李夫子最是認真負責的,姑娘大可将家侄送來此處研習學問。”
一旁程煜之與隋班頭等在巷口觀瞧多時,見他三個攔住兩名少年不知說些什麽,待少年離去,便走過去,朝擰眉沉思的張孟春道:“可曾問出什麽?”
張孟春擡眸,面上現出一抹異樣神色,“若是沒猜錯,那偷膽小鬼此刻就在這間學堂裏。”
程煜之聞言不由一愣,一旁隋班頭見狀,手握單刀,一臉怒容朝程煜之道:“大人,屬下這就帶人進去拿人!”
一旁小俠也急吼吼,“吾也同去!”
程煜之見隋班頭如此沖動,不禁無奈搖頭,“尚未查清真相,沒有十足把握,怎能盲目進去拿人?若是真拿住還好,如若失手而歸豈不落人口實,讓州衙一落千丈?”
張孟春見小俠急赤白臉模樣,亦十分無語,遂瞪他一眼,淡道:“你也莫急,今夜立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