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一點兒沒學到。但老翁說了這樣的話,她忽然就無師自通,曉得了什麽羞恥一般。
老翁又告誡她,等到她的新郎官來之前,不可同她父親說。
她一向沒有瞞過她爹任何事,只除了這件,也只因她爹也從來不會問。
現如今看她爹愁眉苦臉的模樣,她不忍心,順勢就把那日的事給他說了。
李老頭愣了好久,方才想起來幾年前确實有這麽一回事。但當時已是回絕過的,想來女兒唯一一次有人主動提親,竟還被他一口回絕。
現下也別無他法,女兒再不嫁出去就成了個老姑娘,更沒得人要了。
他心裏卻想着女兒這是為了寬慰他。
這麽懂事貼心的姑娘,怎麽就沒人看上她的好呢?打小裏從來不給他提些什麽要求,天冷了不僅不用父親操心自己曉得加衣,還曉得給她爹添置衣裳。
就在三歲多那年,看他縫補一些衣服,自己也摸索出來,給他做了件歪歪扭扭的裏衣。
還夠不到竈臺就開始學做飯,天再冷也照時起床給她老子做飯。
他如何又不知道來往的人裏有好人有混賬呢?眼見着她四兩撥千斤的,既不損對方面子,又不堕自己志氣的給人家還回去,他也很放得心的。
她從來沒讓他操過心。
但再懂事體貼的姑娘,又何嘗遭得起流言蜚語的栽贓?
她的好終歸都只有他這個做父親的知道。
如今女兒已經十八歲,她口中那個一直等的新郎官來沒見蹤影。
他說:“乖女,怕不是那人那你打趣。”仍舊瞅着空閑時四處奔走,搞得這個鎮子,那個村子的人,都曉得李家有個嫁不出的老姑娘。
別人家的姑娘因及笄之後就嫁為人婦,早早的生了孩子,和她一樣十八九歲的少婦,多了風情妩媚,也多了些市井煙火。
沒經歷過男女□□,也沒有養育子女的李青,尚且保留着少女的那份天真爛漫。随着年歲的增長,倒是越發出落得亭亭玉立。
一日,終日為愛女操心婚事的李老頭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因水路開通,此地除了潦倒些的窮商販路過,幾乎沒別的腳色。但他連着幾日都發現,除了那些挑夫,還有鄰村的老光棍,更有前面鎮上過榜的“文曲星”。但無一例外的,這些人年紀都快跟他一樣了。
別說她從小同那些不入流的小商販打交道就是習慣了被輕慢。人家窮是窮,但也都知道那是個小女娃,雖是說些玩笑話但卻都有個度。且那些人大都是往來的老熟人了,眼看着這姑娘長大,憐惜的總多過不懷好意的。
但眼前這些人,穿得人模狗樣,說的盡是些及其肮髒的東西。
李青初時還不懂,只是笑笑并不答話。那些人便以為算作默認,上來就要動手動腳了。
後來李青就學乖了,他們說什麽,她便還什麽。哄的那些人高興了,給銀子也給得十分大方。
她向從她幼時就往這兒過的劉伯伯打聽過了,翻過兩座山,再淌過一條不算急的河,就能到一個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地方。那裏的人極其的多,也有女子出來開商鋪的。
她倒是想好了的,等到存夠了錢,就帶着爹爹走。走到一眼望不到頭的地方,她就租個鋪子賣米粉,養她爹到老。來往的人多,那客人也肯定會多,倒也不用爹爹再為着生計操心。
而她唯一難過的就是,她的新郎官或許再找不到她,這段緣分就要這樣潦草的結束。
她在心裏暗自等了他八年,卻連他長什麽樣也不能知曉。
她也想好了,倘若她爹爹執意要她嫁人,她就懇請她爹再讓她等一等。等到二十四歲,他要是還找不來,她就遂了她爹的心願,那市鎮如此的大,總能找到一個願意娶她的。
可她爹還不知道她忍着那些令人作嘔的目光,還要笑着與他們周旋都是為了日後爺倆能過上安生日子。因着那些個謠言搞得他鬧心得很,日也想夜也想。
而眼前發生的事倒好像要把謠言證實,氣得他腦子發昏雙腿發顫,狠狠的伸出個指頭,還沒舉上來,他就已經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李老頭就這樣走得倉促。幸而他前年就為自己準備好了一口薄棺材,又有那曾被李老頭趕出過門的王媒婆幫忙料理後事,這場喪事倒還不算潦草的辦了。
李老頭的過世讓李青大受打擊,辦了一場喪事又讓她用掉了大半的積蓄,還要要為父親守靈,就往後仍舊守在茅屋旁。
那些老光棍老流氓,因李老頭過世少了顧忌,越發的肆無忌憚,有時候甚至要在外棚下坐到月亮升到頭頂。
王媒婆也來過幾次,“乖女”“小妹”的叫得親密,要給她介紹一門親事。
在前面的鎮上,有戶世代殺豬的屠夫。豬肉賣得好,每日光吃案板上刮下來的肉末也是夠的。屠夫将要娶親那年他老子死了,等到三年期滿,好容易談了個媳婦兒,他娘又沒了。
就這麽着前後耽誤了七年,但家中還算殷實,既無需侍奉公婆,那屠夫又很會疼人。
“乖女,倘若你嫁過去,只有享福的份。”
李青起初不答應,後來實在拗不過王媒婆,她又常常說些“你爹在世時最放不下的就是你的婚事”、“你爹去世我可沒少忙上忙下,我就是把你當作自己人,看在我王婆的面子上,你也好歹答應看看。”等語。李青便再三強調:“那只看一眼罷。不過不管那人如何,我都是不會嫁的。”
過後沒多久,王媒婆又來,身後還搖搖晃晃的跟了個壯漢。
第 7 章
李青一看便猜到了那人是誰,但還是給他二人打了碗酒,又擺上了些花生下酒吃。
那屠夫來了,比兩個李青還粗壯的塊頭像做小山似的坐在凳子上,目不轉睛的盯着李青看。
王媒婆見他看得癡了,笑嘻嘻的問他:“傻小子,怎麽樣呀?”
屠夫憨憨的笑,大嘴咧得太大,口水都溜下來了。王媒婆見狀從懷裏摸出張手絹,給他把嘴擦幹淨。
“姨!嘿嘿嘿。”他害羞似的轉頭沖着王媒婆笑道,“女、女要俏,一身孝,孝!好看!好看!”
“這孩子!”王媒婆不好意思的沖李青笑道,“人是憨厚了些,但一身氣力是有的,又是個極會疼人的。王婆可不會騙你!”
李青也不說話,好吃好吃的招待着。王媒婆以為她是同意了這門親事,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臨走時,王婆拉着她的手笑眯眯的看着她,倒有了一點慈祥的樣子:“青兒啊,如何?你也看到了,那小子是少了些心智,但人不壞。倘若你嫁了過去,外面不會有人說三道四,關起門來又都是你做主……”
李青把手抽回,跟她說:“王婆,我和你說好的。無論怎樣,都是不會答應的。爹他屍骨未寒”
王媒婆急急打斷她:“可別說這些!你爹生前還托我替你張羅婚事,這個主呀,我為你做定了!”
接着不由再等她說什麽,自己扭着肥臀一扭一扭的就和大塊頭走了。
此後來的人,再沒有見過李青的。
說到這裏,米粉忍不住問:“是你的新郎官來接你了嗎?”
老婆婆癱在躺椅上,說起少年時的事仿佛自己也跟着又年輕了一遍:“你且聽我跟你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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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送走李媒婆過後大哭了場,她爹死的時候她都沒這麽傷心。哭完過後把自己的幾樣衣服收拾了,又拿了件她沒給她父親做完的衣服,連夜走了。
她去了當初要和她爹要去的地方。
此時的李青尚且還不知道她爹究竟是怎麽死的,只道是害了急病。
因為過往的人也不曾有人對她做過輕浮之舉,她爹亦沒有跟她說過什麽要當心給人輕薄的話。一來是沒發生過此類事,二則是因為要他一個男人來說這些,卻是有些難以啓齒。
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父母避談性教育。該教的不曾教給她,李青長到19歲,她對□□上該有的羞怯和防護全靠自己的本能。像那些不會好意的人調戲她,她也只知道那些話不大好聽,但也不知道該怎麽解決。
但李青對男女區別的懵懂,也恰好讓不似其他女子一般的柔弱。她像懸崖邊上的一株雜草,有大風有烈日,但她永遠不會被折斷。
她硬是翻過了山,淌過了河,來到了聽過許多次的繁榮市鎮。
李青姣好的面容和上等的手藝,讓她的米粉店生意極好。不到一年,大家都曉得了她這個“米粉西施”。
兩年過去,李青虛歲二十二,臨走前茅屋內是放過一張紙條的。倘若她的新郎官來找她,看到桌上的紙條會曉得來找她。但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