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到二十二歲的生辰,也還是沒到她新郎官來接她。

除了此事,她米粉店的生意也開得極熱鬧。因她絲毫不會扭捏,米粉又做得極好,官府裏的太太小姐也很喜歡,每隔一段時間還總叫她去府上做。因此,倒算有了官府撐腰,倒也沒敢有宵小犯事。

她錢也攢了不少,也遇到有人要給她說親,但她還是想着要不再等等,興許就等來了呢。

李青并不算得上是什麽特別守信的人,只是好像等了這麽久,都成了習慣。再說她自己一個人開着米粉店過活,雖是辛苦孤獨些,但也好在自由自在。

二十三歲那年,已然是個老姑娘了。說親的媒婆再登門說親也談的都是去做填房的。

那年遇到個要上京趕考的書生,帶着書童同行。因是南方人,想是從小吃慣了米粉,一來就向人打聽何處有賣米粉的人家。

就因為這麽一碗米粉結緣,書生許諾考中之後回鄉定要再來吃。

但後來書生沒有再回來,賣米粉的李青也染上惡疾很快就過世。她把銀子都下,交給信得過的朋友轉交給書生。

——

聽到這裏,已是月上樹梢,銀輝灑了一地,暗暗的能瞧見影子。四周聽得到居民樓裏含糊不清的電視機的聲音,還有當媽的催促孩子趕緊洗澡睡覺。米粉猛的紮了兩下眼睛,不屑的說:“你這故事只能騙騙小孩子。”

老太婆果然不會說真話。

“莫非你年紀大不成?”

米粉不甘示弱的說:“是啊是啊,跟您這種當女鬼當了百多年的人肯定沒法兒比。”

老太婆慢騰騰的站起來,拿着根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拐杖,笑的怪瘆人的說:“我說的自然是你同你的朋友比。”

這話不知道怎麽戳中米粉的痛點,她“忽”的一下站起身,快步往屋內走去:“我的朋友您這樣的人還不配認識呢!”

深夜裏米粉躺在床上,想起來都覺得這他媽就像場夢一樣。

她應該在高三的教室裏複習和她的朋友們一起準備高考,而不是在這裏聽一個不知道是活了百來年還是幾百年的老太婆鬼扯——哦,她不就是鬼麽。

神他媽一個吃過她米粉的人讓她等,她就會因為惡疾去世而念念不忘。她要是這麽想嫁人,別的媒婆說親的時候,她怎麽又要拒絕呢?

又想起那夜裏的電視聲,還有催着孩子趕緊睡覺的叨叨,她越發被煩得睡不着覺。在黑夜裏第N次翻身的時候,老太婆在黑暗中問:“不信?”

盡管十分不情願,米粉還是仰面躺着,從鼻腔裏發出個“嗯”。

但!是!老太婆竟然只是告訴她以現代人是無法想象古人如何重信的。

氣得米粉一個翻身就盤腿坐起來——這讓想她上一次這樣坐還是老太婆開開心心給她看旗袍胸針的時候:“我問你,你要是真那麽!重信,那你為什麽沒接着等你的未婚夫?終身大事總得更守信點吧,那你還幹嘛不等了?”

老太婆沒再說話,米粉轉個身背對着她繼續睡了。

————

陳燃再來的時候已經是五月中旬。

老太婆看到她又忙上忙下的般桌子擦椅子,又去超市買了好些東西。

看她忙得氣喘籲籲,沒忍住問她:“只是不新,倒也還幹淨,洗什麽?”

米粉不記仇,上次老太婆說謊哄她那事兒她也不過只記了個四五六天吧看着她越來越小的身軀,還是生了憐憫心,時不時的跟她講後續的計劃,看她還有沒有再改的。

“其他的都還好,只是在‘情’這字上會有些坎坷。”

老太婆只保持個态度,就是一定要看到他過得很好。

米粉是真沒想得通。到底是有多大的情意,讓她能心甘情願的為他舍去下輩子的際遇。要說她還活着還好,畢竟是下輩子的事,下輩子也不會記得了;但她已是個已死之人,等這件事過去就是她的下輩子。

她這樣賭,到底又值不值呢?

有時候米粉越想這事越是存疑:左青山死得比永昌早,那怎麽就不會在奈何橋上等到他呢?過奈何橋又不像坐高鐵過安檢有好幾個通道口。

除非永昌死得比她早。

還有,李青怎麽就看上了進京趕考的書生?是他們因米粉結緣的故事太傳奇浪漫,以至于難以相信,還是說,這根本就是瞎編的?

唉,這個老太婆,憋着這麽多事兒,幹什麽?都過去了這麽久,說句實話又怎麽了?

這次陳燃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

米粉本來準備給他做一頓大餐,但猶豫過後,還是給他做了一大碗米粉。這次的湯料全是按照老太婆的法子來做的,她在一旁監督,什麽時候放下去,什麽時候撈起來,都是她看着做的。

陳燃似乎老遠就聞到了那極香的米粉,越近味道越濃,肚子越餓。那氣味仿佛變成了一條線,勾着他的胃往前走。

米粉在隔了老遠就看到陳燃那失魂落魄的樣子,雙眼無神,像個被牽制擺弄的木偶。

她擡頭看向躲在陽臺縫隙之後偷窺的老太婆,低聲警告她:“你可別耍了什麽花樣。”

陳燃進來,米粉問他一些學校的事,引導他多說些最近發生的事。剛開始時像個失了智的傻子,後來慢慢的恢複過來,最後不耐煩的問她:“你盡問我些問題,我倒想來找你幫忙呢!”

米粉看他基本上又沒什麽事兒了,就又給他重新下了碗米粉。用料不變,老太婆沒在一旁看着,她連平時會下一點點的小藥粉也都沒放。

陳燃吃得大汗淋漓,把衣服外套也脫了下。

米粉看到他微微鼓起的手臂肌肉,趕緊下意識擋住自己的眼睛,又迅速放下之後心有餘悸的說道:“吓我一跳,我還以為你要把衣服都給脫了。”

陳燃一邊“哧溜哧溜”的吸米粉,抽空才擡眼看她:“我要是真把衣服都脫了,那你還把手這麽迫不及待的放下來?你有這種想法該害怕的是我好吧。”

米粉心裏嗤笑,表面上卻是誇贊:“你身材很不錯。”

陳燃說:“那你再算算我為什麽有肌肉?”

米粉:“又想來考我吶。不妨就告訴你了,最近你在打籃球,因為學校要舉行個籃球比賽,還請了你們班運氣最好的女生抽簽。第一輪勝了,直接進入半決賽。期間複活賽激烈的争奪名額也沒你們的事。對不對?”

陳燃:“嘿!這下說得很不錯。但不排除視奸的可能。”

米粉心想:怎麽一個個的說話都這麽讨人厭呢?

“你想問問題就好好問,別在這兒讓我猜來猜去的。你到底問不問?”

陳燃直起背脊:“你為什麽幫我?”

米粉輕聲嘀咕:“這臺詞怎麽跟電視裏一模一樣。”

陳燃沒聽清:“嗯?”

米粉:“我說,你祖上積了許多功德,用不完,要分點兒給你,讓你小子早點抱得美人歸。”

陳燃從兜裏摸出五十塊錢來拍在桌上:“老子信了才有鬼了。”

這屋裏還真有個鬼。

米粉笑,看着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也沒說話。

過了會兒,她才臉色不虞的問:“還沒回味夠?還不出來?!”

屋裏這才慢吞吞的挪出一個陰影。

“你趁我不注意往米粉裏下什麽了?”

《聊齋》裏寫那些和女鬼一起待久了的書生,哪怕女鬼不願意,書生的陽氣也會被慢慢吸走。她也剛入行,不曉得真假。但過去煮的米粉都一點問題沒有,怎麽她守在一邊煮出來的米粉就出問題了呢?

老太婆的聲音輕到能被夜風吹走:“我沒有。”

米粉不知怎麽見她這副模樣就很來氣。只說要求,又不肯透露太多的心結,連心結在哪兒都不知道又如何替她完成心願?事情辦不好她的事就只會一直拖下去,誰願意一直待在這個破地方!

她氣勢咄咄的逼問她:“沒下東西?那我怎麽就看他失魂落魄了?你到底想要他好還是想要他跟你一塊兒下去做鬼鴛鴦”

米粉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黑風迷的睜不開眼,森森的寒氣從腳底冒起,天色也眼見的變黑。周身的黑氣變得越來越濃郁,陣陣尖叫聲、嘻怒聲、呻/吟聲也源源不斷的傳到耳朵裏來。她剛開始竟然還有心思想這聲音怎麽跟開了3D環繞一樣。

後來她就開始想起一些不開心的事,感到越來痛苦和絕望,那些嚎啕大哭的聲音要不斷的把她往下拉

漸漸的,她又聽到戰鼓擂起的聲音。“咚!”“咚!”“咚!”,她聽到稚子在他母親懷裏啼哭,穿着盔甲的弟弟趴在兄長的胸口上哭得眼淚都不剩一滴,只是張嘴無聲的幹嚎。

轉瞬,一把憑空而出的尖刀忽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