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說了嗎,無論男女,她都拒絕得很幹脆。”
陳燃坐回去,靠在背椅上:“行,你接着說。”
米粉說:“還接着說?你不說說你今天來是什麽事兒嗎?”
陳燃問她:“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我。”
米粉盯着他的眼睛:“現在肯定不喜歡。但以後就不一定了。”
陳燃懶洋洋的回她:“怎麽說?”說完,仰面躺回椅子裏。
他們這次坐在樹下,太陽升到了頭頂上,稀疏的光斑投下來,春風微拂,他又吃得很飽,就有些瞌睡了。
看他慢慢閉眼,呼吸綿長,米粉對着屋裏招手:“來吧,出來看看。”
老婆婆步履蹒跚的從屋內走出,待在牆腳太久,幽暗潮濕,剛出來那一刻被陽光照的撐不開眼。
她像是怕吓着她一樣,不肯走過去細細的看。
“還是那個樣子。”她說。
米粉冷笑:“怎麽,還近鄉情怯起來了?不敢過去了?”
快兩點的時候,陳燃被米粉踢了一腳,轉醒過來。他還迷迷糊糊的:“我怎麽睡着了。”
米粉反問他:“我還想問你呢,昨晚上沒睡覺啊,叫你好久都不醒。”
陳燃“唔唔”的胡亂點頭,剛醒,說的話也毫無防備:“昨晚上太開心了,第一次跟我說話,就激動。”
看他往門口走去了,米粉叫住他:“陳燃,記住,多笑。不說話沒關系,見面先笑。”
看着陳燃走到看不見的地方了,米粉才轉身進屋。
老太婆穿着單衣,孤零零的坐在堆疊着毯子圍巾的輪椅上,比平常高了一截,看起來倒是有些莫名的孤苦。
“人都走了,還在咂摸他長啥樣呀。讓你近看你不去,現在人走了,倒開始回味了?”
老婆婆嘆了一口氣:“你做什麽跟他說那樣的話?”
米粉假裝聽不懂:“說什麽話?”
“米粉,又要他笑。”老婆婆顫巍巍的轉過身來,“又是何意?”
米粉笑得像只得逞的狐貍:“我以為你還要裝作一問不知呢。怎麽樣,說不說?”
老婆婆貌美如花的過了許多年,從一個嬌俏靈動的少女,成了個冷面心硬的女人。後來變老,歲月帶來的變化在她身上開了2倍速。
一開始她态度強硬,從房屋如何裝飾,小到連燈都要決定。以什麽樣的方式走進他的生活也由得她說了算。打定主意的事,米粉如何追問也撬不開她的嘴。到現在,真是老了。腦子不争氣,有時候一些話,藏不住,稍不注意就會跑了出來。
一月的時候來到安城,到現在的四月末。短短三四個月的時間,精煉強勢又固執的老太婆,也慢慢的軟和下來。
一些事,已經不是她想不說就能夠做到了的。情不自禁和情難自已要用更多的精力克制,顯然,她已經在漸漸的失去這樣的能力。
看着在躺椅上酣睡的少年,無論是什麽時候,她最後見到他,他都還仿佛還殘留着些孩子氣的模樣。偏那一雙眼,又是含盡了春水,盯着你時,又是千言萬語都訴說不盡的情意綿綿。
她喃喃道:“再也不會有人,笑得像他這樣認真。”
第 6 章
臨溪橋旁挨着家茅屋,外頭牽了個鬥大的棚子,邊上置着一只大杠,裏頭是用老鷹茶熬的水,解渴生津。過往的人渴了,扔下兩三個銅板,向店家要個大水瓢,管你喝到飽。
此處本有個驿站,行者衆多,漸漸興起個不大的小鎮。但在前好些年的時候,地方官興修水利,開鑿運河,水運昌盛,這截陸路自然就沒落下來。
店家李老頭兒是見着這條商道興盛繁榮,又落寞蕭條的人。小時候這條道上熙熙攘攘,晴天時塵土飛揚,成群的飛蟲跟在馬屁股後面舞;雨天泥土泥濘,髒東西從臭水溝裏漫出來,若是無人打掃,整條街都是些又臭又沖的味道。
饒是這樣,在這條商道衰敗下去,多戶人家都搬去他處之後,他還是舍不得離開。
到底是從小長大的地方,他的根也在這兒。
何況要是連他也走了,那些坐不起船,全靠一雙腳走的小商小販,又要到何處喝茶水,何處歇腳呢?
此處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無人行經的日子,只得李老頭和她的獨女李青一起解悶。李青她娘走得早,只她和她守着那小店過活。因此處地偏,往來行者都是些年長的伯伯,李青沒有朋友玩伴,與人也交往的少,長成了副天真浪漫無憂無慮的性子。
早年李老頭還是個李小子的時候,遇到過從南邊兒來的客人,想故鄉想得緊了,就借着拿磨盤、大米,給自己做了頓米粉。
李小子在跟前守着,足不出戶就學到了門手藝。後來教給李青,在她手裏,他們家米粉的名頭才算打了出去。
小孩子家精靈古怪,多的是稀奇古怪的點子。李青不知道往那鍋裏加了些什麽東西,煮出來又香又好吃。後來店裏就多了些鎮上村裏的客人,專程為一碗米粉來。
旁人見着那姑娘家才八九歲的模樣,小小年紀遞碗、打酒、算賬,已是做得十分熟練。站在櫃臺後,算盤打得賊溜,常聽得人誇贊她:“店家,你這女兒做得比那些男子還好些。”
十歲那年,路過一個衣衫褴褛的乞丐,但李老頭見他言語之間并不似過往行商那般粗鄙無禮,不僅請他免費吃喝,離別時還贈了他兩串銅錢。
那乞丐見李青毫無城府,還有能幫着父親持家的精幹,他又存了些要報恩的心思,就有意相同李老頭做個親家。
豈知李老頭不願女兒遠嫁,給謝絕了。
此後直到李青十五六歲,都沒有說親的人家上門來過。
只聽着那些往返的商販,帶來消息說,前面鎮上有誰嫁女啦,後面的村子又是誰娶媳婦兒啦。
小時候李青不懂事,還會問,嫁人是什麽,娶媳婦兒是什麽。
李老頭沒得老婆,女兒家的許多事不便教導言明。将小女拉扯長大,真真是廢了好大一番心思。看着女兒漸漸長大了,正尋思着要從哪裏給她找個大娘指導下女兒家的一些事,她自己倒先無師自通了些,不再當這許多人的面,天真爛漫的問他:“爹爹,什麽是嫁人,娶媳婦兒又是什麽?我也可以麽?”
李青長到十七那年,仍舊無人提親。李老頭漸漸的就有些急了,眼見着他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而他唯一的愛女的下半生卻沒有着落。
打聽來打聽去,尋得一戶願意跑遠路的媒婆,來了以後連錢也不收,把李老頭拉到外面細細的同他解釋:“李掌櫃,您家這姑娘樣樣倒都是拔尖兒的,只有一樣,若是改不了,說句難聽的,怕是給人做小妾,人家還嫌的呢!”
李老頭忍住沒打斷她,聽她繼續說道:“這往來的商販,都是混跡江湖久的,你們家的女兒總是這樣抛頭露面,聽見那些插科打诨的話,總歸是不大好的。”
李青從小是給當成個男子在養,沒有小女兒家的嬌羞,也不會女紅一類,更別說讀書識字了。原本打算着招一個上門女婿,豈知那媒婆介紹的都是些村邊家打了光棍幾十年的。言語之中,還好像李青能嫁出去給人當正房已是天大的造化。
或是不要入贅,只求李青能嫁的近些。但哪怕已經如此了,肯說親的也只要把李青當作小妾娶過去。
後來有一家說得狠了,說倘若成親當夜,驗明身子還是個雛兒,就給她擡成正房。氣得李老頭拿着把掃帚把媒婆趕出去。
媒婆在門外拍門,邊拍邊說:“李老爺,不怕得罪你,這荒郊野嶺的,又只有你們爺倆。您年紀大了,女兒也長大了呀。那些販夫走卒有哪一個不是市井裏的老油條?我倒是是頂信咱們姑娘是個好姑娘,又會說道,只怕別人胡亂猜測,早就同人做了夫妻了呀!”
語音剛落,李老頭把門“忽”的一打開,不由分說的就舉起掃帚往媒婆身上招呼去,邊打邊叫“胡說”“胡說”等話。
至此以後,李青的親事在李老頭眼裏更是無望。
但李青倒是對這件事毫不在意的樣子。李老頭有時候閑來無事,就會坐在門口嘆息,自責是他耽誤了李青。
李青這人有些沒心沒肺的,就沒見過她皺過眉、拉過臉。她見父親悶悶不樂的樣子,但也知道是為了什麽。
十歲那年借宿的老翁曾向爹爹提親,後來老翁又問她的意思。也是在那個時候,知道了男女之間竟是要成親的,女子是嫁人,男子則是娶妻。
老翁把他的兒子誇的天上有地下無的,她也懵懵懂懂,不知怎麽,竟然自己應允了。
她幾乎是在一群爺們兒堆裏長大,姑娘家的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