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遇同門不打不相識 懲宵小公子不手軟
小銀被張孟春一通操作吓得渾身茸毛倒豎,驚魂甫定又被她抓着尾巴一把提起,左看看右瞧瞧,又貼近鼻子聞了聞,最後一臉嫌棄的将她放回地上,起身大踏步出了門。
彼時月白風清,秋蟲長鳴,張孟春出門後,徑直往崔小姐繡樓方向而去。
去繡樓需得穿過花園才成,她拾階而下,但見花園之中竟在那樹丫之上,石臺一隅,挂放不少燈籠,使得夜間花園亮如白晝一般。
這空擋,又過去兩撥巡夜的護院,因為知道張孟春幾人情況,便也不問,只是點頭行禮匆匆而過。
張孟春心道:這崔大戶懷疑小姐被精怪所纏,故将府內戒備森嚴,真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可殊不知這些防人尚可,若是精怪可難防備。
她延鵝卵小徑一路前行,饒過奇石假山,跨過荷塘拱橋,忽聞一陣夜桂香氣撲面而來,那氣味醇郁芬芳,甜膩誘人,擡頭一看,原是一株腰粗老桂枝頭挂滿花蕊。
張孟春見狀暗暗驚奇,心道這般幹旱天氣,別的樹木能活下來便已不易,唯獨這株桂樹開得繁花似錦,真真稀奇。
她最愛桂花米糕,故對這桂花香氣也喜愛非常,折下一串拿在手中,準備回去泡茶來飲。
彼時夜風習習,明月挂天,借着月光,張孟春仰頭在那蔥郁樹冠間瞧見一個影子穩坐其中,一晃便不見蹤跡。
她眨眨眼,似是明了什麽,微微一笑,掐下一粒桂花扔進口中,邊品滋味兒,邊繼續向前而行。
哪知未走幾步,忽聽身後傳來嗚嗚喳喳一陣大喝,回頭一瞧,竟是燕小俠立于桂樹旁,正兇神惡煞一般對着桂樹喝罵。
“你這妖孽,還不出來送死!”
言罷,将腰間一串草繩解下,只見那草繩上串着無數蓮子大小銅鈴,小俠展開臂膀,将那草繩甩開扔上桂樹,眨眼間,那草繩竟變成一張大網,将桂樹樹冠罩了個嚴嚴實實。
他輕觸一枚鈴铛,剎那之間,只聽得所有銅鈴一齊作響,入耳鑽心,攝人魂魄。
張孟春見那法器,暗驚他竟是同門?轉念一想師父徒子徒孫遍天下,這也無甚奇怪。遂疾步奔去,卻被鈴聲吵得頭大,急忙從袖中抽出一道黃符,一扯兩半團成團塞進耳中。
擡頭再一觀瞧,小俠已然抽出乾坤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一個影子吸入其中。只見那乾坤袋鼓鼓囊囊,随後由大變小,重新落回他手中。
小俠正美滋滋将乾坤袋收回腰間,忽覺腦後生風,啪的一聲脆響,被一巴掌結結實實呼在後腦勺上。
“哪個造次?!!”他捂着後腦勺怒不可遏,“膽敢抽你小爺,活得不耐煩了?你。。”
“是你?”他轉頭一看,見是張孟春抱肩瞪眼站在身後,不由一驚。
“你打吾作甚?”
張孟春低頭瞧瞧他腰間乾坤袋,沒好氣道:“打你算輕的!好好的,你收它做什麽?”
小俠整一個丈二和尚,“這樹精已有百年靈性,再過些時日便可幻化人形,到時必定為害一方。白日裏我便看它有異,那崔小姐之病也是由它而起也說不定,吾不收它難道還供着它不成?”
張孟春聞言氣不打一處來,“你尚不确定這桂樹精靈是否禍害崔小姐的罪魁禍首,便将它收了,如此武斷,哪是修道之人所為?還不快快将它放出!”
小俠見她一個丫頭片子竟如此質問自己,不由火撞頂梁。“你個小毛丫頭懂得什麽?維護精怪,養癰遺患才不是修道之人所為!”
張孟春不由哂笑:“萬物有靈,人分善惡,精怪亦然。它安分守己不害人性命,你何故除之?”
小俠見她不住與自己扳杠,上下掃量她道:“你究竟是何人?人就是人,妖就是妖,留在人世早晚禍患人間,吾的信條就是凡是妖魔,一律斬除,絕不留情!”
張孟春簡直被他氣笑,“什麽狗屁信條,你是哪家的歪道士,哪個糊塗師父才能教出你這麽個糊塗徒弟!”
小俠聽她竟連自己師父都捎帶上,不由氣得七竅生煙,“你敢辱罵尊師?你怎知吾師是如何教的?”
張孟春見面前少年冥頑不靈,暗道便是與他舌戰再久也是白費唇舌,她憂心那樹精被吸入乾坤袋中一個時辰必定化為膿水,若不采取行動便救它不得。
想到此處,她抽出腰間降妖劍,刷刷比劃兩下,跨步立于小俠面前。
燕小俠看她手中桃木劍,心下便明了幾分:原來竟是同道中人。又見她如此架勢,不由面露譏諷。“怎麽,你還要與吾比試一番不成?”
“怎麽着?你怕了”張孟春橫劍在前,挑眉道:“我若贏了,你待如何?”
小俠瞧他稚嫩面龐,卻一副心高氣傲模樣,不禁譏笑:“你個毛丫頭若贏了,吾便認打認罰!”
張孟春聽他如此說不由竊喜,心道師父總說我心高氣傲,想不到今日遇上一個青出于藍的。年輕後生,飲酒切莫貪杯,說話切莫太滿,今日你仙姑奶奶便要給你上這一課!
話不投機,張孟春抖手便揮劍刺向燕小俠面門,小俠一個鹞子翻身躲過一劍,左躲右閃讓她三招,見她身手确實了得,便加了小心,抽出腰間降妖劍,與她鬥在一處。
打了一個回合,張孟春忽然一個轉身,使出風雷地動乾坤劍法,逼得小俠節節後退,他一看不由大驚,這丫頭竟是同門不成??!
他虛晃一招跳出圈外,驚睜二目上下打量于她,嘴巴大張幾能塞下一只木瓜。“你究竟是誰,怎地通曉吾門派劍法?”
張孟春收招定勢,拿桃木劍輕拍手掌,暗道尊師徒子徒孫衆多,看這一位如此毛躁,十有八九是尊師哪位不記名徒弟的門下,想到此處眼珠一轉,哂笑道:“既然通曉同門劍法,那必是同門喽!我在師門輩分極高,說出來怕吓着你,這樣吧,我吃虧些,就叫你喊聲師姑算了。”
燕小俠聞言一驚,“師姑?”
“哎,真乖!”張孟春點頭答應,笑呵呵繼續道:“說話算話,你還不拿出乾坤袋放出那桂樹精,若是化作膿水,上天定将記你一過。”
燕小俠被占便宜剛要動怒,忽聽她說出自己手中法器名稱,這下肯定她必是同門中人。
又觑目細細打量,見她雖生得稚氣未脫,卻神色淡定,泰然自若,目光炯炯,精氣十足,又想她剛才使出的同門劍法,精練程度決計在他之上,別說自己一個,就是三個也定不是她對手。
想到此處,堪堪壓住滿腔怒火,猶豫再三終是不情不願取出乾坤袋。剛一解開錦繩,張開袋口,一瞬怪風呼嘯,吹得樹搖草倒,飛沙走石,忽地一個影子從袋中飛出,撲向桂樹不見蹤跡。
“明人不做暗事,你究竟是何身份,可否告知?”燕小俠氣鼓鼓。
張孟春眯眼觑他半晌,撇嘴道:“就不告訴你。”
小俠氣個倒仰,剛要發作,忽見張孟春伸手指向牆外天際,大聲道:“有妖氣!”
小俠扭頭一瞧,牆外漆黑夜色之中,果真隐約彌漫些許妖冶氣息。
彼時邪風肆起,紅霧彌漫,他的降妖劍恰在此時大動起來。他心下一沉,暗道這是有大妖經過,便疾走幾步行至牆根,腳點山石,飛身跳出牆外而去。
張孟春探頭瞧小俠走了,嘿嘿竊笑幾聲,剛欲離去,只覺有人忽地拉住她袖管。她驚詫回頭,只見自己袖管不知何時竟被那桂樹枝桠勾住。
虛驚一場。
她解下袖子,瞧那桂樹竟無風自動,幹搖枝晃,嘩啦啦下了一場花瓣雨,那桂花瓣掉了張孟春一頭一身,将她整個人籠罩在一片甜蜜馨香之中。
張孟春心情大好,不由笑道:“你自好好修行,莫要做那傷天害理之事。”言罷,轉身大踏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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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更深露重,崔小姐繡樓院外,咚咚響起一陣敲門聲。護院開門見是白日來過的一胖一瘦兩位術士,便客氣将兩人放進門去。
丫鬟玲珑趴在桌上睡得正熟,忽被一陣響動吵醒,揉眼一瞧,只見珠簾掩映之下,兩個身影正在外間屋忙活什麽。
今夜是二公子值夜,也不知在做些什麽,再說了,這麽晚誰會來呢?
玲珑起身來到繡床前撩起绡紗帳,見自家小姐仍在睡着,不由微蹙蛾眉。恰時又聽外屋傳來響動,便撂下紗帳轉身往外間查看。
外間屋裏,暗淡燭火下,崔家二公子倚在太師椅上雙目緊閉,一旁站着白日裏來的一胖一瘦兩名術士。
玲珑納罕自家二公子怎地坐着睡着了,怯怯喊了聲公子,卻生息皆無。再看那兩名術士,此時正轉過頭陰測測望向自己。
恐懼像蛇爬上脊背,玲珑一瞬睡意皆無,仿佛一瞬明白什麽,疾步沖出房門呼救,卻見院中四名護院已然東倒西歪躺在地上。
玲珑毛骨悚然剛要尖叫,聲音還吞在喉嚨裏便被那方姓術士拿帕子捂住嘴巴,癱軟在地。
單方二人眼見障礙全除,滿心得意,努努嘴叵測一笑,一前一後朝崔小姐卧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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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孟春倒挂後窗,将剛才一切俯瞰在目,眼見那一對奸笑術士往崔小姐卧房而去,猜測這二人如此膽大包天,不是圖財便是圖色,不由火冒三丈,心道哪裏來的惡徒宵小,竟然如此膽大妄為,今日你仙姑奶奶便要教訓教訓你兩個。
思緒至此,她自囊中取出定魂釘,對準那兩人就要發射,恰在此時,只見一陣黃霧自珠簾湧進卧房,如繩索将那兩名惡徒纏繞。
張孟春大吃一驚,急忙收手細瞧。只見珠簾輕晃,一名端方公子挑簾而入,他身長八尺,一身月白長衫,頭戴灑金翡翠小冠,面如冠玉,身姿如松,一派世家公子氣度。
那公子神色沉穩,走到不住掙紮的兩名惡徒身前,也不管他二人如何咒罵喊號,伸手在那瘦子頭頂輕輕一抓,只見那瘦子登時呆住,繼而雙目翻白,頭頂慢慢升起一顆晶亮小珠,那公子擒住小珠,托在手掌吞入口中,再看那瘦子就像洩了氣的皮球癱軟倒地。
張孟春觀之大駭,此乃吸取精元之術,看來這年輕公子絕非善類。
眼見他對那胖術士做法如出一轍,想起繡床上的崔小姐,張孟春不由吓得汗毛倒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