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眨眼功夫,那人已經走到了樹洞口,探頭往屋裏張望,見吳悠在,面上一喜,恭恭敬敬作了個揖:“小生藍韋拜見聖女!”
“撲哧——”吳悠沒忍住,笑場了,這人穿得花裏胡哨,言行舉止也搞笑,關鍵是名字,居然還有人叫闌尾?小名該不會叫盲腸吧?
藍韋微赧,把自己左右瞅了瞅,沒問題啊,怎就笑成這樣?
青琅擡頭盯着他,眸光森然,充滿敵意。
藍韋不拿昨晚的手下敗将當事,越過他進了屋:“小生未下拜貼,唐突前來,望聖女海涵,原諒則個!”
吳悠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你有什麽事?”這人不僅說話不正常,還愛挑那桃花眼,看着聽着都難受。再說一大男人,做什麽打扮得跟金剛鹦鹉似的,就差把彩虹挂身上了。
藍韋剛要開口,赫然發現了桌上沒來得及丢的骨頭,臉色頓時一緊:“這是……”
“哦,那是烤海鳥,你來得不巧,已經吃完了。”吳悠不知他為什麽這麽大反應,難道是特意過來蹭飯的?
吃完了……藍韋臉色更難看,低頭瞪了青琅一眼,他還真小瞧這厮了,沒了內丹居然還能抓他的同類,難不成昨晚自己刺激到它了,今天特意報複?
“你到底有什麽事啊?”吳悠繼續追問,沒有請他坐下的意思。
她這樹洞裏沒杯子沒碗更沒凳子,方才她和青琅吃東西都是站着手抓的,更別提給這金剛鹦鹉倒水喝了,況且青琅也說這人壞,她哪能對壞人熱情客氣。
青琅對吳悠這态度感到很滿意,他之所以變身,一是想看看藍韋在不知道自己已經得到黑邑內丹的情況下要對吳悠做什麽。二是他沒衣服,全身只圍了一圈樹葉子,面對華衣錦服的藍韋他有點自卑。
沒凳子,坐床不太妥,藍韋只能站着說明來意:“小生知道突兀前來稍嫌冒昧,但自從湖邊一瞥,自此念念不忘,因此挑了今日前來,望聖女成全小生一片情意。”一邊說一邊拿桃花眼放電,電得吳悠雞皮疙瘩又起了一片。
“湖邊?”吳悠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這幾日蓬頭垢面,邋裏邋遢,面黃肌瘦,營養不良,連門都沒出,不過在後院湖邊挖個泥巴,髒兮兮的怎就得了他的青睐?真不是來搞笑的?
“你看上我什麽了?”她問。
青琅也豎起耳朵,看這壞鳥要如何挖自己牆角。
藍韋雖然知道她不是真赤葭,可到底不曉得她從哪兒來的,按照他的思路,表明心跡後姑娘定然是心跳加速羞紅了臉急着避開,但這個膽子居然這般大,直接問他看上什麽了?藍韋噎了噎,他沒準備這種答案啊!
吳悠撇撇嘴角,轉身去收拾鳥骨頭,用樹葉包了個圓,往門外走。
這波瀾不驚的模樣,看得藍韋甚是心急慌亂:“哎,聖女止步,小生還有話要說!”
吳悠拎着垃圾袋往門上一靠:“你趕緊說,我這忙着呢!”
藍韋心堵:現在的女子怎生這般膽大不知恥?回問出這樣的話後還能自如的去丢垃圾?且還對他如此不耐煩?
“我知道你不是真聖女!”咬牙丢出顆雷,既然吃硬不吃軟,那也怪不得他了。
炸得吳悠一怔:“你怎麽知道的?”
“你不用管我是怎麽知道的,你只要知道這島上的族民若是知道這消息,定然不會再答應讓你做聖女,甚至要求趕你出島也說不定。”藍韋撕開畫皮,露出滿滿算計。
若是趕出島哪裏還能有命在?青琅喉嚨低吼一聲,脊背弓了起來:這混蛋找死!
“青琅!”吳悠喚住炸毛的青琅,示意他稍安勿躁。沖藍韋笑了笑:“你威脅我?”
“聖女是聰明人,小生只是提醒一下,要怎麽做聖女自然明白。”見她對自己笑,藍韋頓覺勝券在握。
“哦,那你能不能先告訴我,為什麽一定是我?據我所知,這島上浮族有三百多人,女子少說也占了一半。”吳悠不明白他到底看上自己什麽了?
“你勤快!”藍韋丢出個答案。
“難道除了我,島上別的女子都不勤快嗎?”吳悠覺得匪夷所思。
藍韋搖頭:“你跟她們不一樣。”
吳悠是外來的,不知道浮族繁衍生息的具體情況,從有島至今,但凡浮族女子孕育出胎兒,不論男女,滿三歲那日皆要自行進入孤島北端的化獸島,遇見的第一個化獸,不論公母,皆是他(她)日後相伴終生的伴侶,然後帶回族群共同生活,滿十八歲待化獸能化身成人後開始履行夫妻之實,一代傳一代,直至終老,這也便是所謂的天定紅鸾契約。
好似青琅和赤葭,當年也是這麽在一起的,只是赤葭沒等到青琅化成人就去了,青琅也在即将化成人的那刻被藍韋盜取了內丹,因此藍韋篤定他們之間的紅鸾契約已經不算數了。
而像大巫師那樣半路上島又恰逢遇到單身化獸的可是少之又少,可遇不可求。因此他作為闖到島上的外來鳥口,前兩年自然一心撲在出島這件事上。可現在和大巫師共謀的這事辦砸了,出去是再無可能的,但他到底得了內丹化成人,若是還可以得個娘子過日子,抵消那一人孤苦寂寥,那豈不美哉?
沒法得到另一半,又不想孤獨終老,所以打起了吳悠的主意。
通過他這幾日明裏暗裏觀察,這吳悠雖然前幾日天天窩在洞裏不出來,但一旦想通了之後那是真勤快,人也樂觀,帶回他的鳥窩肯定是個賢內助,留給青琅那厮真是浪費了。
“我那裏比你這樹洞好多了,不用為了衣食犯愁,也不怕客人來了凳子都沒得坐,水也沒得喝……咦,你該不會連杯碗都沒有吧?”藍韋一雙眼左看右看,到處嫌棄,指指她身上的衣服:“你看你穿的,一年到頭就這一身,若是跟了我,定然給你好生打扮,就是一年十身我也能滿足你……”他開始幻想日後夫唱婦随的生活。
“你腦子裏裝的都是海水吧?”吳悠打斷了他的幻想。
“什麽?”藍韋不解。
“我說你腦子裏進水了,”吳悠指指太陽穴:“就是你這兒裝的不是腦漿,是水,所以才會跑來胡言亂語。”簡直神經病,居然以為自己會怕他的威脅,赤葭的過往她都知道,還有大巫師作證,島民能信這人話都不會說的蠢貨?還勤快,勤你奶奶個腿兒,本聖女那是樂于給自己改善生活硬件設施,可不是給你用來挑女人的,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哪兒來的回哪兒去,我這裏忙着呢!”吳悠趕他。
說得這麽明白他再不理解就真的腦子進水了,藍韋怒了,怒發沖冠,頭頂上噌的立起三根羽冠子,哇藍哇藍的色。
“喲,你也不是人?”吳悠驚訝之餘,突然理解了藍韋之前那些脫離現實的神神叨叨。
藍韋沒注意她那個也字,光聽了後面仨字:不是人。
他最忌諱種族歧視了!
以前在天宮被嘲笑體型,受不住了才跑下凡來的,哪知好死不死落到了這詛咒島上,壓根出不去不說,如今連這窮丫頭都敢歧視他,真氣死他了。不好好教訓她一頓以後還不騎到他頭上?
于是,他一怒之下徹底變了身。
吳悠眼看着地上稀裏嘩啦攤下一堆衣服殼子,那藍韋瞬間變成個體型三米多高,腰有小面包車那麽粗的大鳥卡在了她的樹洞裏——真的是卡,她的樹洞高度頂多兩米五,藍韋也不知是什麽品種,又肥又大又高,卡了個滿滿當當,連尾巴都擠出了後門。
“這麽肥大?難怪你要變成人。”就這身材,擱哪兒不是寸步難行?驚訝之後,吳悠搖搖頭,扒開他半蹲的鳥爪子,把那堆衣服殼子拖了出來。
“你要幹嘛?”藍韋慌了,他剛變身就發覺自己過于沖動了,可要變回成人就必須當着吳悠的面再穿一遍衣服,那豈不要他在吳悠和青琅面前光溜溜?打死他都做不出來。
青琅被擠得沒地方站,只得跳上石床,警惕的盯着藍韋。作為島上最肥大的物種,這只壞鳥不僅賊,心眼還小,現在弄成這副模樣,恐怕他老羞成怒是要報複的。今天要怎麽教訓他才能永除後患呢?殺死是不行的,屍體太大,根本拖不出去……
正想着,卻見吳悠把藍韋的衣服往自己跟前一遞:“青琅,把你的爪子亮出來!”
亮爪子作甚?青琅不解,但還是把鋒利的爪子從軟墊裏伸了出來,吳悠握住一只爪尖,拿起來戳在藍韋的衣服上:“長這麽大還沒見過如此肥的鳥,就你這身肉,夠我們吃一年都沒問題……”
藍韋吓得毛根立起:“你……你不要亂來,我已經是人了,你不能這樣。”想扇動翅膀,可空間太小,毫無施展餘地。
“這衣服以後也用不着了。”吳悠不客氣的把爪尖按進布料中,往下一拉。
“嘶——”衣服上就開了個窗。
藍韋哀嚎一聲:“別撕,我還要穿的,我就這一身衣服。”
“一身衣服?這麽說你剛才的十身衣服是騙我的喽。”吳悠啧啧。
“嘶~”不待她示意,青琅主動又撕了一條,看這家夥還花枝招展神氣個什麽勁。
“別別別,只要你把衣服還我,我馬上就離開,再也不來找你了。”藍韋求饒。
“我才不信,你先前可是神氣得很,還說要讓族民把我趕出島呢。”吳悠冷眼看青琅揮着爪子自由發揮,在島上能有這麽一身衣服,而且還染了顏色,那珍貴程度不言而喻。
“不不不,我那就是吓唬你的,你別撕了,真的別撕了……”藍韋聽着撕拉聲,心髒到肉打着旋兒的疼,那可是他去懸崖邊搜集了半個月的胭脂貝才染出來的彩錦袍子呀!
“哼!”吳悠翻個白眼:“空口無憑,誰信?”
“是真的,只要你把衣服還我,我發誓再也不來找你,也不會把你的秘密說出去。”虎落平陽被犬欺,他認了,大不了下次卷土重來。
“你要是敢對着留聲螺發誓,我們就放過你。”青琅突然開口。
“留聲螺!”藍韋一愣,繼而驚駭:“你怎麽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