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山海(二)

“你覺得我會追不上你?”沈稚皺眉問道,她看向前方飄揚的發絲,突然起了鬥志,她直呼道:“駕!”

樹林內鳴聲上下,枞光蔚然,正是在這樣的景色下,二人相處十分和諧。

沈稚坐在一塊老木樁上,細心啃着饅頭,過了半晌,從包裏掏出來一塊鹵肉,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

“喂。”祁逍手裏提着兩條魚,沒再說話。

沈稚十分之避嫌地往旁邊挪了一下,囫囵道:“我是已經有有家室的人,你離我遠一點,我們還是避嫌為好。”

“你的意思是,我會喜歡一個男人,再說了,你有什麽可圖謀的。”祁逍笑了笑,竟有些冷意。他修長的手指扶着刀兩下破開魚肚,邊殺邊說道:“你放心,我對你沒什麽興趣。”

“你放心,那天全是胡言,我沒有看不起你要告你的意思。”沈稚吃着馕,一邊說一邊吃:“皇帝沒有治你的罪嗎。”

“沒。”

祁逍瞅了一眼沈稚,瞧她神色憂郁,不再多話。誰知下一刻沈稚便出口詢問道:“我知道,這是我欠你的嘛,好在遇見了你。你快幫我看看這地圖,你行軍多年,自然知道定襄城該往何處去,是不是。”

“我也不知道。”

祁逍很是肯定地答道:“逗你的,往這邊走。”說罷,還從地上拿了根燒到一半的小樹枝在地圖上畫了三四條線。“喏,走這幾條路,放心些。”

沈稚忽然醒盹,急忙問道:“看你品行也還不錯,長得也還行,若是我家阿姊能嫁給你就好了。唉。”

祁逍沒否定:“你阿姊……”

沈稚不再過問祁逍那些事。

沈稚垂眸,忽而想到了一些事。沈卿不是因為要嫁給祁逍才開心的,或許她是因為祁逍能幫助自己能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做全新的自己才那樣開心的。

這樣說來,阿姊只是同祁逍達成了一個協議。

可是那殺害阿姊的幕後黑手究竟是誰呢?

終究是自己誤解了阿姊,會錯了意,沈稚嘆了口氣。

過了好一會兒,沈稚才提起精神來,她側過臉去看祁逍瘦削有致的面龐,越發的入迷。

祁逍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稚,“怎麽,今天沒贏過我,不高興了?”

沈稚見他神情舒緩有致,答道:“今天是我輸了。現在我不如你,不代表我以後不如你,我總有能超越你的一天,我可是有實力的。”

祁逍側過臉去,銳利冰冷的眸光忽而消失,祁逍笑了笑,又從身側掏出來幾塊包好的香料撒了上去。

“姑且等你一等。”

沈稚慕強,不願居于人後。什麽是是非非她總能牽扯進去,或許白定峤便是看中她這一點,才心甘情願的把餘生托付給沈稚罷。

祁逍詫異問道:“你的兔子呢。”

沈稚吃着魚,淡然一笑:“托付他人了,難不成跟着我吃苦受累啊。”

沈稚偷偷量了幾眼祁逍,生得是真的人中龍鳳超凡絕倫。

沈稚咬下一口鹵肉,又瞅了祁逍幾眼。“你到底在瞧什麽。”祁逍笑了笑,遞過來一條烤魚,香味撲鼻而來,沈稚不由得垂涎三尺。

沈稚迅速接過來,避過祁逍熾熱的視線:“沒、沒想到,你居然還會烤魚。”

祁逍眸光微閃,竟也如春日青山般為綠水晔然般說起那段往事:“是一個故人教我的。”

沈稚:“故人何在?”

“你一向這般健談麽。”祁逍盯着嗞啪作響的火堆,再沒了後續,或許在祁逍心裏,沒再接着說下去,就是最好的敘述方式。

沈稚聰慧,已然明了。

豎日清晨,沈稚伸着懶腰打着哈欠,轉身就看見尚在夢中的祁逍,沈稚湊過身去,那眼前一抹烏青,正是他奔波勞累數日的結果。

沈稚頓了頓,從包裏掏出一盒香膏來。祁逍守夜,自己不好打擾他。沈稚自顧自地小聲嘀咕道:“喂,并非有意占你便宜,實在是內心過意不去……”

沈稚掏出一塊柔軟的棉球來,細心塗抹祁逍烏青的眼周,大功告成後沈稚終于心安,趕忙收拾行李。

過了好一會兒,祁逍醒了,被熏醒了。

“你給我下毒了?”祁逍半信半疑地問道,說着指尖還從眼周抹了一點下來,“你怎麽随身帶這個?”

沈稚抱手驕傲道:“本公子是看你守夜辛苦,這才……罷了罷了,不說這些了,距離朔州還有八十裏,如此,再過二十裏我便要同你拜別了。”

“……”

祁逍翻身上馬,“你不是想知道你夫君去往何處麽,我見你這般誠懇老實,也不忍心辜負了你的一番赤誠之心。這樣,你随我一同前往楚将軍的駐地齊寧郡,如何。”

沈稚扭了扭腰,伸了伸手指道:“齊寧郡?”

齊寧郡,那是何等遙遠的地界?!聽說峤哥哥是要到祁逍西邊戰線的定襄城去的,齊寧郡倒也離那處不遠,不若……

祁逍道:“齊寧郡地處西北自北,比定襄城更加偏僻,你夫君是先去定襄城,再轉到齊寧郡來的,畢竟他是文官,不會親自上陣,你就放心吧。”

沈稚嫣然一笑,輕身上馬,“行吧,勉為其難的相信你一下。那就先去齊寧郡,等着峤哥哥來便是了。”

祁逍笑而不語。

二人一路前往齊寧郡,正入城門時,有人瞧見祁逍,竟然跑過來說道着:“哎喲,陸将軍回來啦,這是……”

大娘補了一句。

“好生俊俏的公子。”

沈稚滿面春風,正預備開口同大娘說道着,祁逍笑了笑便把沈稚的話壓了回去:“家弟性子頑劣,不喜生人觸碰,還望大娘莫要介懷。”

“你……我。”沈稚說道。

大娘樂呵呵地瞅了幾眼沈稚,“當真是俊,不知陸将軍的小弟可有婚配?”

祁逍禮貌答道:“我弟弟在家中已有妻室,實在不好意思了,大娘。”

“多俊俏的個娃娃嘞,這麽早就有婚配了……”大娘退下行道,依舊融入到人群之中,祁逍遠遠拜別慰問衆人後,帶着沈稚出了鬧市區。

沈稚縱馬到祁逍身側,“喂,陸硯回。嗯?這裏的人看起來都很尊敬你啊。”

祁逍漠然,“楚将軍拼死保下了齊寧郡,百姓們尊敬她,這是她應得的。我作為她的副官,享受了她的榮耀……”

沈稚垂眸。

“楚将軍,就是欣貴妃的妹妹楚貞玉,小字齊寧的。”沈稚心道,“欣貴妃每年都盼望着她的妹妹能夠回京,不曾想某日楚将軍竟然死在了邊疆……再也沒能回到京城……”

大抵紅顏最薄命,沈稚如是心道。

“所以你很想她,對不對。”沈稚握緊缰繩,悻悻地瞅着祁逍的恍然的神色,在那一瞬間仿佛時間驟停,祁逍微微一笑,他答道:“你覺得呢。”

“你也在此處守了這麽多年,或許你自己都忘了當初和她在一處是什麽個情景,你若是不在意她,我不信。”沈稚又道,“如此說來,二十年光景,你便已經辜負了一份珍貴的年華了。”

祁逍不置可否,他心裏明白的,那些說不出口的誓言是何等的刺耳。

“你覺得,我喜歡她嗎?”

“應該是吧。這麽心甘情願的候在一個人身邊,自然是喜歡的。”

我喜歡的,另有其人。

祁逍眼前似乎飄過一抹緋紅之色,思緒遠遠放空,女子躺在自己懷裏,胸口隐隐作痛,脖子上的血如洪水般沖瀑,肆無忌憚地暴露在空中,濃重的血腥味狠狠刺激着祁逍的神經。

“硯回,你真的不懂我的心思嗎……我們相處了這麽久,我不信你對我……一份情意都沒有。”楚貞玉氣息微弱,勉強問道。

“你,我的心意,真的不明白嗎……”

“硯回,我、我……我,求求你……帶我走,我們找一個地方,種菜耕田……我不想嫁給別人……”楚貞玉躺在祁逍懷裏,絲毫不動,微弱氣息仿佛随時能被吹散。

“罷了……你将我埋在……那裏……”楚貞玉指了指那邊的小山丘,一個可以遙望京城的小山丘。

……

祁逍看她聲嘶力竭,沒再否定,輕輕點點頭,看她這樣心滿意足地咽氣。

楚貞玉死在祁逍的懷裏,這世間再沒了楚貞玉。

“算是吧。”祁逍淡漠答道,“我先替你找個客棧住下,如此可好。”

沈稚沒應答,或許那日初見他心裏就已經裝滿了楚貞玉,再沒了旁的位置留給她人了。

如果阿姊還活着,想要強行融入到楚将軍跟陸硯回經歷過一絲生死懸懸相隔的情誼之中,那也不會過得幸福的,沈稚這樣想。

還好阿姊求的路,只是自己。

沈稚拒絕了祁逍的安排:“客棧我自己會尋,旁的我也都會做好,你不必擔憂我。自從上次被人刺中一刀後,我就知道了。多謝你了。”

祁逍仍舊默默點頭,兩指撚來一張折疊了的紙,“你若有事,盡可傳信于我。前方酒水攤,留下信條就是了。”

沈稚大方接下,同祁逍拜別,看他背影寂寥,心中有些失落。

不過三日,沈稚便開始着手購買衣裳和行路用的物什什麽的,只不過從這裏趕路到西線要耗費許多時間,軍情緊急之下又不能馬上聯系到祁逍,如此一來,峤哥哥的性命垂危與否便不好估量。

沈稚心想,若是能混進軍中,時時刻刻打探消息便好了,這樣就不怕情報延誤什麽的。

沈稚匆忙跑到那個酒水攤前,從包裏掏出一封信,“麻煩您了,給祁逍的。”

那人見狀,用十分之隐秘的手段收下了信,而後便同沈稚說起話來:“公子是剛來這地界罷,如此面生。”

“那是自然,陸硯回如今在何處。”

“別,小陸将軍還能在哪裏?自然是在軍中了。”

就在此時,說時遲那時快,遠方人群中射一支毒箭來,沈稚面前這人被一擊斃命。沈稚慌亂往後躊躇了兩步,眼看人群湧動,車馬搖晃,這條大街情勢如泥石流般攝人心魄,慌亂不已。

沈稚趕忙往回跑,又突發奇想跑回來把那線人給蓋好,才奮力沖進小巷子中,“完了完了,遇上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