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靈沒料到劍術長老的反應那麽大,被他吼得愣了一下,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其餘人都散開!”

劍術長老表情凝重地下令,手中劍隐隐有進攻之勢,朝靈看着周圍人群四散開來,對自己唯恐避之不及,表情也冷了下來。

她長這麽大都沒被陸霁和宋聞星他們這麽兇過,到了蒼雲學宮第一天就被“特殊對待”。

她非常不爽。

“臭老頭,你有話說話,動不動就拔劍幹什麽?”

她顧不上尊師重道,抱着手冷冷嘲諷。

劍術長老一雙眉毛都豎起來,臉色仍是不好:“你是哪派的弟子?”

朝靈不答,反而笑了一下:“你不如去問問蒼雲的掌門仙尊?他肯定知道我從哪裏來的。”

場上其他弟子都在圍觀,蒼雲弟子也不少,聽朝靈搬出自家掌門,立馬不高興了。

“你以為你是誰,掌門師尊日理萬機,怎會記住區區無名之輩?”

“就是,心虛就是心虛,居然還想攀扯掌門師尊。”

“我還是頭一次見長老這麽生氣,這下子她完了……”

場上一衆學子都來自各大仙門,不少人互相都知根知底,名門大派裏誰要入了學宮,那各派之間早就傳遍了,真若是什麽名門大派裏出來的,不可能沒人認識。

更何況在此之前,雲間從未派弟子入過蒼雲。

“你身上帶着什麽東西?”劍術長老又問。

方才他替朝靈查探,發現其體內有道禁制,沒有攻擊性,似是高手所留,等他想再深入時,暴戾的煞氣驟然撲出,若不是他反應迅速,他畢生修為就要毀于一旦。

他沒有認錯,那種程度的煞氣,絕非普通妖魔所有。

朝靈垂眼看向自己左足,回想起之前下山時陸霁的囑咐,于是道:“是我師尊下的保護禁制。”

“撒謊,”劍術長老想都沒想就打斷她,“既然你決意不說,就休怪老夫手下無情!”

話音剛落,朝靈就感覺一道劍氣貼着耳側飛過,她莫名其妙就挨打,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臭老頭,你是不是練劍練傻了?!好壞不分還随便打人啊?”她抽出貼身佩劍,卻見蒼雲弟子已經拔劍圍了上來,以防自己逃走。

人多了不起嗎?

打臭老頭她肯定打不過,她可沒那麽傻敢硬碰硬,她心不在焉地接下劍術長老兩招,一直繞圈,兩只眼睛盯着場上蒼雲弟子打量,準備先找個看上去弱的打一頓。

“大家先冷靜一下,說不定只是一場誤會,有什麽事大家可以慢慢商量嘛……”蘇钰看着場上形勢大變,忍不住出聲勸阻,他話音未落,餘光就暼見身邊多出了一個人影。

“把劍借我。”

手中劍忽然脫手,他詫異地看向身旁的人,卻見十四不動聲色立在他身邊,眼神盯着場中,長劍已經出鞘半寸,随時都會沖進去。

朝靈還在場上繞圈,劍術長老幾招不中,已經不打算和她玩過家家,他大喝一聲,朝靈就感覺自己的身體被無形的氣場罩住。

她知道老頭要來真的,不敢硬碰硬,餘光暼到不遠處趕來的人影,她輕輕一笑,佯裝不敵地大喊一聲:“我投降——”

手中的劍掉落,她的身體也直直飛出場外,她還在琢磨着哪個落地姿勢看起來演得更逼真一點,手腕一緊,就被人拽入懷中。

鼻尖萦繞着一股冷香,她只來得及看清抱住自己的人是誰,卻顧不得那麽多,頭一歪,就假裝暈倒在了對方懷裏。

大哥你行行好,千萬別拆穿我,不然我就白挨了這臭老頭一頓打。

朝靈閉着眼睛祈禱,對方抱着自己的手臂微微一頓,半晌他就聽見冷玉般的聲音自上方響起:“她暈過去了。”

蘇钰一聽朝靈暈過去,也急了:“朝靈方才已經棄劍投降,長老何至于将她打成重傷……”

劍術長老手上還維持着抄靈力攻擊的姿勢,看上去更像是剛打完人,連他周圍的雲間弟子都愣愣地看着他,似乎不理解為什麽長老會下此重手。

“老夫并未傷她。”他收回手,面上卻有些難看。

其他人面面相觑。

朝靈聽見十四還在添油加醋:“她呼吸已經弱了。”

劍術長老聽聞此言,臉色卻已大變,剛想說話,卻聽一道醇厚穩重的聲音傳來:“此處發生了何事?”

衆人轉目望去,卻見一四十上下男人緩緩走來,身材高大,身上法袍繁複端莊,面容乍一看來有些嚴肅,但眼神卻很柔和。

他身後負着把大劍,氣勢逼人,往場中一站,壓迫感沉沉逼來。

這下在場的都知道誰來了。

蒼雲派掌門人季鴻羲,風雲劍榜排名第三,傳說他離飛升只有一步之遙,是當之無愧的“十洲第一人”。

三百年前仙門盛會,如今仍為世人所稱道,天下修士同赴風雲臺,降妖除魔,切磋技藝。

據說那一場盛會持續了十天十夜,大妖橫屍遍野,慘叫聲接連不斷,妖魔倉惶而逃,聞之色變,修士互相切磋,劍光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晝。

那場盛會的排名,便是著名的“風雲劍榜”。

劍榜前四分別是:藏鏡宮空堯,肅清宗宋亦然,蒼雲派季鴻羲,還有雲間陸霁。

仙門之中,也以此四派為尊。

百年之後,榜首空堯下落不明,宋亦然身死,雲間陸霁隐世不入十洲,而季鴻羲繼任蒼雲掌門,蒼雲從此一日千裏,不過百年,已成十洲各派之首。

季鴻羲怎麽會在這裏?

衆人始料未及,劍術長老臉色更沉了幾分,場上靜默到幾可聞針。

朝靈按捺住睜眼的沖動,聽着十四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聲,忽然有點緊張起來。

“長老無緣無故,打傷了新入學的弟子。”

十四在一片寂然中淡漠出聲。

季鴻羲聞聲,和十四對視一眼,然後緩緩走近朝靈。

半晌朝靈只覺得一股細細的靈力順着她的經脈湧入體內,游走半晌才被她體內禁制吞噬。

他的修為比劍術老頭高太多了!

朝靈在心裏暗暗吃驚。

若不是她情況特殊可以為所欲為,不然以對方的修為,絕對會被看出端倪。

她估摸着情況差不多,裝模作樣地睜開眼,清醒了一下,然後慢慢從十四懷裏坐起。

“我不打了,你們人多,我可打不過。”

聲音委屈,楚楚可憐,在場修士無不為之動容。

季鴻羲心下明了,只好道:“是我蒼雲禮數不周,還望姑娘海涵。”

朝靈就不說話了。

這回劍術長老也炸了:“這丫頭身懷奇煞,身上還有大妖印記,實在危險,還望掌門明查!”

“此事我先前已知曉,還沒來得及告訴元昊長老,是我考慮不周,”季鴻羲又回頭看向朝靈,“我方才已經探過,朝靈姑娘是單靈根,性屬水,身上的東西是保護禁制,元昊長老可不必擔憂。”

季鴻羲話音剛落,場上又是一陣寂靜。

水靈根,容貌出衆至極,身上又有很強的保護禁制,代表什麽意思簡直不言而喻。

怕被觊觎,所以才會被強烈保護。

這是天生的爐鼎。

朝靈一瞬間感覺到自己被很多道目光穿透,往後退了一下,撞到十四的胸膛,對方就下意識伸手圈住他。

“罷了,今日之事,是老夫魯莽,”朝靈看見劍術長老遠遠瞪她一眼,“你若不适,便回去休息罷。”

衆目睽睽,老頭有理說不清,朝靈感覺到對方退步,眼裏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長老日後再打人之前,可千萬要三思,弟子皮糙肉厚,打一頓也沒什麽,若是打了無法還手的柔弱凡人,那可怎生是好?”

“你——”

劍術長老噎住,又覺得說什麽都進退兩難,只能大“唉”一聲,轉過身去記錄,啞巴吃起了黃連。

被欺負的小輩都大度原諒你了,你一個長輩卻還要無理取鬧?

人都已經暈過去了,難道他還要解釋是對方裝的?

朝靈這才高高興興地從十四懷裏爬起來,眼神也亮晶晶的:“謝謝!”

謝謝你沒有拆穿我,還陪我一塊兒演。

十四依然神色淡漠,道了聲不必後就離開。

雖然這個人總愛冷着臉,但經此異變,朝靈對他好感度直線上升,她到場中撿了劍,才跑去找蘇钰:“蘇小钰,我方才聽見你幫我說話了,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蘇钰的注意力完全在十四身上,他方才還在震驚于對方輕輕松松就從自己手裏奪了劍,暗自揣度對方的實力。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朝靈說自己是她好兄弟的時候,十四的背影好像頓了一下。

“若你真感謝我,就好好喚我師兄。”

突生變故,周圍人注意力多多少少都在她身上,朝靈多少察覺到一些,好心情也了受影響。

蘇钰搖着扇子在她旁邊沉思,朝靈無聊,就裝作身體不适準備回去接着看《仙門快報》,剛打算開溜,卻又被人叫住了。

她回頭,發現是先前在山門糾纏過她的那幾個肅清宗弟子。

“朝靈姑娘,方才見你受傷不輕,我們身上帶了肅清宗的療傷秘藥,還望姑娘收下。”

朝靈眯着眼睛打量了幾人一陣,忽然接過藥瓶,放在手中把玩:“多謝,可是你們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啊?”

那三人見她态度不再抗拒,神色間一派天真爛漫,對視一眼,又道:“你我同門,不必言謝,以後有需要盡管開口,若姑娘真要感謝,下次見面的時候,多對我們笑一笑就好了。”

咦。

朝靈感覺到自己後背一層一層的雞皮疙瘩正往下掉,但她面上不顯,反而笑得越發明媚。

“好啊,那下次若是先生吩咐了任務要完成,幾位師兄務必捎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