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田大媳婦做的是面條。

吳盟幾人的身份既然是省電視臺的,待幾人吃完了,田大便帶着幾人到了老村長家。

村長昨晚唐糖是見過的長衣老者,雖然年紀大了,但是看人卻很精神。

村長家院子裏已經圍了好幾個人,這村裏年輕人實在不多,大多都出門打工去了。如今圍坐着的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見了幾人進來,老村長才放下手中的水煙袋,問吳盟:“我們村先秦的時候就有了,如今傳下來也有千年了,古法古事都是過去發生的,不過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們想知道什麽呢?”

吳盟笑道:“聽說布依族有些老傳統,巫師救人之類的事也發生不少。”

村長點頭:“這也沒什麽。要說我們村的事………”

布依族的先人是百越人,從春秋戰國時到現在,布依人常年生活在西南地區,清河村也不例外。關于布依族的歷史,百度上就有,老人說得只是比別人更多一些,實在沒有什麽特別的。

“你們要看的戲,只能每月三月三才有。三月三是我們的大節日,那一天我們要祭拜報吳陀,摩雅會将我們的願望告祭摩陀幫助我們。這些年政府來宣傳了很多新知識,挨着我們村的很多村都沒有這祭拜儀式了。來宣傳的人說我們那是迷信,這幾年就更少人知道了。”村長慢悠悠的說話。

不知為何,說起摩雅二字,這老人的身上總會有種讓人抓不住的快節奏。仿佛根本不願意提摩雅二字。

布依人信奉一種古老的宗教現在人們将之稱為摩陀教,這是一種原始的宗教崇拜。摩教認為人間萬物是由始祖神“報吳陀”創造的,萬物皆有靈,靈魂具有神秘力量,需要祭祀和崇拜,經過特定儀式和條件萬物可以相互轉變,達到禳災祈福的目的。比如人患疾病是由某種鬼魂作祟,通過舉行某種儀式可以驅逐疾病。

古時的布依人非常相信通過意識能獲得某種力量,從而達成心願。

唐糖曾聽說過這個摩教的教義。這和別的宗教教義并沒有什麽大不同。于是開口問老人,“穿心取血也是一種儀式?”

老村長一頓,敲了敲手中的煙袋,“摩雅說過,通過這種儀式,可以驅除病人身上舊的鬼魂,而新靈魂會附身在病人身上,病人也就會好了。”

“那現在村裏還有這樣的事嗎?”郭鏡問他。

老人搖頭:“幾十年前的時候,我記得那時候還是七幾年呢,村裏來了幾個大學生,都是文化人,見識多。說摩雅是封建迷信,是糟粕,摩雅就自殺死了。後來再沒人能當摩雅的。再說村裏年輕人們都說鎮裏的醫生能看病,也沒有誰會去做這樣的事了。”

說道這個,周圍的老人們都很是感嘆,“再也沒有摩雅了。”

沒了摩雅,很多傳承也就沒有了。

那個舉行儀式的巫師想必就是摩雅。從幫助人驅除疾病上來看,通俗點說,摩雅類似于是個醫生。

唐糖看向村長,“摩雅是男是女呢?”

村長看向她,“摩雅只能是女的,沒有人能做摩雅的,摩雅是必須傳承的。”

幾次提起摩雅,他的咬字都很重。

“在大學生來之前,摩雅是誰呢,她的家人能否讓我們見見,采訪采訪?”吳盟問道。

村長一頓,他身邊坐着的幾位老人臉上也是一愣,看向村長。

老人不說話,只是沉默地抽着水煙。

他身邊的一個老人開口慢悠悠說話,“嫁了人的摩雅就不是摩雅了,算咯。有些事說不得的,摩陀會怪罪我們的。”

見大家不想再說話,郭鏡只得轉移了話題。

而後說的,問的都不過是些神話,幾位老人倒是說得很多。

郭鏡和吳蘭兩人都聽得很是入迷。

唐糖悄悄退出了村長家的院子,村裏有棵大槐樹,槐樹下還有一條彎彎的小河,有婦人将衣服拿在河邊捶洗。

其中一戶人家的牆角,坐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臉上皺紋橫生。

她裹着蠟染的青色棉裙,坐在角落裏,陽光在她身上鋪就一層淡淡的金色。無人和她說話,也無人看她一眼。她抱着手臂坐在小凳子上,像是要睡着了。

唐糖過去,微閉的眼睛睜大看向唐糖,唐糖禮貌笑了笑,“姆媽。”

老人咧嘴也笑笑,她的嘴裏已經沒了牙齒,見到唐糖,指了指身邊。

身邊沒有凳子,唐糖依着牆壁坐在地上。

老人只是笑,嘴裏說了幾句話,均是土話,唐糖沒有一句能聽得明白,也不知為什麽,這個布依老姆媽給她一種安心的平靜。雖然她聽不明白她說的話,她還是忍不住微笑點頭。

老人伸手,輕輕摸了摸唐糖的頭,口裏喃喃。

動作溫柔,聲音輕的像是流水,讓人平靜。

“姆媽說,摩陀會保佑你。”說話的是田大的媳婦,她正在河邊洗衣服。

唐糖仰頭,老人的手卻慢慢摸索到唐糖的左手腕,那兒并沒有什麽痕跡,然而老人的眼睛卻微微張大了。

唐糖方要說話,老人卻閉眼,嘴裏開始念了起來,長長的語句,中間完全沒有斷句,唐糖無一字聽懂,只擡眼看向田大媳婦,田大媳婦輕聲,“姆媽在給你念殡亡經,保佑你的。”

“姆媽,之前村裏的摩雅是誰,我可以見見嗎?”唐糖開口輕聲問她。

田大的媳婦一愣,随即用土話對老人說了兩句。老人一怔,看了看唐糖,嘴裏開了口,唐糖看向一邊的田大媳婦。

田大媳婦舔了舔嘴角,輕聲,“姆媽說,你身上帶有血光之災,還有舊時靈魂。摩雅二十多年前已經沒了,你找到的見到的也不是摩雅。算咯,算咯。”

唐糖心中微微一縮,什麽叫舊時靈魂?再要說話,老人卻站了起來,提了凳子,慢慢走了。

見唐糖還要追去問,田大媳婦過來拉了她,“姆媽是我們村最老的人了,都一百多歲了。她日常一年難得說幾句話的,告訴你這麽多,還給你念了經,已經很不錯了。”

唐糖看田大媳婦,“大嫂,摩雅難道不是七幾年的時候死的嗎?怎會又是二十多年前呢?二十多年前是八幾年。”

田大媳婦低聲,“唉,說起這事。我也記得不太清了,村裏估計也只有老人們知道了。不過老人們都不大開口的,這是忌諱。而且老人們也越來越少了。七幾年死的摩雅,我只是聽說,是□□的時候死的,不過當時的摩雅還有妹妹。那時候政府總來村裏說要破除迷信。當時村裏人都不敢叫她摩雅。沒過幾年小摩雅就嫁人了。嫁了人的摩雅自然不是摩雅了。老人們都很不高興,不過這事确實是村裏的醜事,說出去要被別的村笑話的。所以沒人會說給你們聽。”

唐糖問她,“摩雅嫁給誰了?”

田大媳婦奇道,“你問這做什麽?”

唐糖笑道:“我好奇啊。”

田大媳婦笑道:“小摩雅慘呢,唉,說起來可能是摩陀對她的懲罰,她才嫁過去沒幾年,那家人就得了麻風病,全家被燒了。”

唐糖驚道,“燒死了?”

田大媳婦仿佛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趕緊輕聲說:“唐小姐,你可別給別人說是我說的啊。這些事,村長都不讓人說的。忌諱呢,再說麻風病會傳染的。”

這個村信息閉塞,醫療技術自然更談不上了,否則也不會出現穿心取血的事了。唐糖嘆氣,“我知道呢。不過那家人全家都死了?”

田大媳婦一頓,笑道,“這個我不知道啊,我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發生了,我怎麽知道呢。村裏的老人們才知道。”

“村裏的老人?”唐糖有些嘆氣,這村裏的老人都是以村長為中心的,村長卻是不願意說這些的。

田大媳婦點點頭,不再說話了,只專注地洗着衣服。

唐糖悶悶的,她總覺得這些事好幾個頭緒,可是總理不出一個來讓她明白。難道陳征當時也只不過是好奇?

轉身要去今早那個看她的人消失的路上去,卻不料,才過了大槐樹,卻見吳盟站在樹下,眼睛卻盯着前方。

前面好幾個布依人圍着一個男人說話,唐糖認得那人正是緣來客棧的老板田文成,見他那樣子,看起來是剛到的村裏。現在也不過才下午兩三點,田文成從小鎮趕過來也忒快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太冷了,如果文章還能看,希望路過的小夥伴們能點擊收藏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