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仙問道者多如牛毛,有的人靠毅力,有的人靠天賦,有的人靠天材地寶堆砌修為,還有的人靠歪門邪道——爐鼎就是其中之一。
有史記載:“純陰之體,性溫,世罕見。與之雙修,則修為大進,蓋陰陽相生,陰陽相合也。”
天生擁有爐鼎體質的人,對心術不正的修士是致命的誘惑,不用付出就能提升修為的好事,更是衆家所求。
正因如此,不少門派都會偷偷豢養爐鼎,四處搜尋體質适合的人,有些地方甚至以此形成交易網,最著名的莫過于夜雨閣。
這也是朝靈從小都容易被修士盯上的原因。
雲間是隐世之地,人煙稀少,門內弟子清正不阿,朝靈待了這麽多年,自然也不覺得有任何問題。
但世道非此,加之随着她年歲漸長,容貌慢慢出落,被盯上更是情有可原。
宋聞星聞言,終于忍不住道:“發生了這種事,你為何不告訴……”
雲間沒有別的女弟子,朝靈就算想說,也絕不會找這群一心修道師兄,他話說一半,自覺不妥,那句“為何不告訴我”怎麽也沒說出來。
朝靈猜得出來他想說什麽:“我想解釋啊,可大師兄你一來就罵我。”
“罷了,你若不願,那此事就讓聞星去辦,待你抄完四百遍門規,再來為師這裏取佩劍。”
只要不讓她道歉,朝靈什麽都願意幹,頓時興高采烈:“好!”
四百遍而已,反正她可以請別的師兄幫忙。
陸霁補充:“不許找你師兄們代抄。 ”
朝靈:“……”
陸霁折起剛寫完的信,交予白鶴銜走,挂起雪狼毫制成的紫金竹筆,然後慢悠悠開口。
“另外,為師已經修書到十洲,待懲戒結束,便送你入蒼雲學宮。”
這回朝靈愣住了:“為何?”
宋聞星也不解:“我雲間已經近百餘年不曾派弟子到蒼雲求學,師尊為何突然……再者小師妹鮮少離過雲間,要派也可以派別的弟子……”
“此事已定。”
陸霁做事向來有些乘興而為的意思,雲間弟子們也時常猜不透陸霁的意圖,宋聞星還以為又在開玩笑,但今天師尊的态度卻很嚴肅。
宋聞星便不再多問,只是擔憂地看了朝靈幾眼,領命下去了。
朝靈也不太明白:“蒼雲雖是十洲學府,但依弟子所見,他們教導出來的弟子卻未必及得上我雲間,師尊何故遣我下山?”
陸霁反問她:“你怕嗎?”
朝靈果斷回答:“不怕。”
“那就好,”陸霁便笑了,“若留你在雲間,你便要日日帶着一衆師兄不學無術,為師也是迫不得已。”
朝靈接着問:“那如果弟子到了蒼雲,有人欺負弟子怎麽辦?”
陸霁這回挑了挑眉,不可置否:“你還會被人欺負嗎?”
她不欺負別人就謝天謝地了。
朝靈心道還是師尊了解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才信誓旦旦地保證:“等弟子入了蒼雲,一定勤奮修煉,日日聞雞起舞,為我雲間争光!”
陸霁卻沒什麽勝負欲:“凡塵俗名而已,不必在意。”
朝靈一腔熱血被澆透:“哦。”
她開始懷疑師尊送自己到雲間的真實目的确實是要把自己這個闖禍精給送走了。
“你只需記住,我雲間弟子行事,當無愧本心,”說完,陸霁又拿出了那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把朝靈看得有點頭皮發麻。
“若真有人欺負你,你便傳書回雲間給你大師兄。”
十洲乃仙門雲集之地,蒼雲派更是個中翹楚,其門下學宮遠近聞名,近年來人才輩出,門派勢力也越擴越大,算得上當世仙門第一家。
朝靈抵達蒼雲入學的時候,整個人都還沉浸在罰抄四百遍門規的萎頓之中。
蒼雲派山門前熱鬧非凡,往來求學者絡繹不絕,堪比人間集市,兩座朱漆的大門豁然朝北,玄鐵打成的匾上刻着“十洲蒼雲”四個遒勁大字。
足比人高的兩只黑鷹守在門前,穿着雲錦白衣的蒼雲弟子立在門前接待各方學子,眼神裏都透露着高貴,求學弟子們贊嘆之聲不絕,端的是要氣派有氣派,要逼格有逼格,比雲間氣派不止一個檔次。
為防朝靈闖禍,宋聞星不敢帶着她禦劍,兩個人規規矩矩騎着馬上了蒼雲,抵達目的地,朝靈翻身下馬,眯着眼打量山門的大字。
“師兄是我的眼神有問題嗎,我怎麽覺得這四個字沒寫在匾中間呢。”
她聲音不大,但話音剛落,立在山門前的兩名弟子就齊齊朝着朝靈投來目光,仿佛在說“你眼神真的有問題沒事就回去治治。”
宋聞星:“……”
宋聞星:“這是求學之所,不可冒犯。”
朝靈便乖乖閉了嘴,那兩名弟子才慢慢收回目光,只不過神情之中頗多倨傲。
朝靈向來擅長察言觀色,看見兩名弟子神色不虞,反而笑了笑。
宋聞星在雲間被迫害已久,一看見她露出奇怪的笑容就忍不住警鈴大作,立馬嚴正警告:“此處是十洲第一學宮,不比雲間,稍不注意便會釀成風波,你聽師兄一句勸,在學宮乖乖聽話,萬事慎行。”
宋聞星這一席話說得頗為苦口婆心,朝靈都擔心再這麽下去雲間大弟子變成雲間老媽子,立馬收束神色,保證要謹遵教誨。
宋聞星還在交代各項事宜,周圍就有不少人朝這邊投來了好奇的目光,朝靈對那些目光置若罔聞,好不容易聽雲間老媽子交代完,才接過自己的包袱往山門走。
宋聞星在她身後做出最後叮囑:“師妹,慎行。”
朝靈回頭一笑,滿臉乖巧純良:“謝謝大師兄,你不用擔心我,我一定好好學習,師兄再見!”
宋聞星最終還是走了。
仙門之中女修本就不多,叫得上名的女修門派大家也都認識,有能力入蒼雲學宮的更是少之又少。
朝靈初來乍到,孤身一人,送行的師兄又千叮萬囑要她慎行,看樣子就像某些不入流的小門小派,好不容易門下有弟子出息了,進了十洲學宮,小心翼翼又唯唯諾諾,半點不敢行差踏錯。
朝靈不知道剛才雲間大師兄皺眉送別的場景已經被腦補出了別的意味,她扛着包裹,從門口兩個端着臉色的弟子手裏領了玉牌,慢悠悠地甩着玉牌準備入山。
“留步。”後頭忽然有人出聲,朝靈便回頭。
她長居雲間,認不出面前幾人穿的是哪門哪派的校服,有人主動打招呼,朝靈便禮貌回道:“幾位……何事?”
幾個弟子見她半天認不出自家校服,似乎頗感失望,先前一人道:“我等是肅清宗弟子,也是到蒼雲求學,相逢即是緣,想和姑娘做個朋友。”
朝靈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道:“你們好啊,以後大家就是同窗了,多多關照。”
肅清宗聲名在外,仙門中不知者甚少,幾人在原地對視一眼,似乎已經默認了朝靈是從某個偏僻野雞門派裏成長出來的可憐內向小美人,于是攀談興致更盛,開始給朝靈自我介紹。
朝靈自诩是和山下村口老頭都能唠兩句的性子,好幾個師兄都說過她話痨,但是下山第一天就遇到比自己更話痨,上來就交朋友的,還真是少見。
幾個弟子還在自顧自侃侃而談,朝靈目光卻不小心游過他們身後,落在不遠處一道奇怪的人影身上。
對面的男子一身玄衣,身形修長,長着一張很好看的臉,但是卻讓人怎麽也記不住,過目就忘。
來來往往的弟子當中,只有他站在人流裏,倚靠着身後的石柱,就像是路過的局外人,只是漫不經心地打量着周圍的人群,意味不明。
似乎是感受到打量的目光,對方微微擡起眼。猝不及防視線相交,朝靈只覺得沒來由一陣奇怪而熟悉的感覺,但是又說不出來是在哪裏見過。
朝靈剛想回憶自己到底在哪裏見過這種眼神,對方卻很快收回了目光,不再看她。
她眨了眨眼,耳邊卻又響起不太悅耳的聲音:“既是同學,那以後自當互相照應,你孤身一人前來蒼雲求學,若有何難處,可來找我們。”
朝靈滿腦子都是方才男子深不見底的眼神,奇怪的感覺萦繞在心頭久久不散,對面前幾個弟子的話也只是敷衍點頭回應。
幾個弟子見朝靈回應淡淡,以為她性格溫和內斂,不喜多言,言語之中也越發熱切起來:“姑娘獨自一人,不妨和我等一同入山……”
“謝謝但不必了,告辭。”朝靈越想越奇怪,正拎着包袱準備到遠處去找那個男人,袖口卻忽然被人拽住了。
她回頭看着方才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談的弟子,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拽住的袖口,回想起剛才宋聞星的囑咐,忍不住蹙了下眉。
那名肅清宗弟子明顯不想放她走,一邊拽着她,一邊笑道:“失禮,但……敢問姑娘芳名?”
朝靈冷笑已經浮上嘴角,剛想說話,一道女聲卻先她一步。
“既知失禮,公子就先放開這位姑娘吧。”
聲音動人,宛若春夜雨後的婉轉百靈。
那名弟子應聲松開,朝靈便下意識看向聲音的主人。女子一身雪白長裙,面容秀美,正緩緩從車上走下,及腰長發随着她的動作輕擺,整個人都是大寫的端莊美麗。
朝靈只看一眼,腦子裏就只剩四個字——漂亮姐姐。
女子緩緩走到幾人身邊,看了肅清宗的幾個弟子一眼,随後才面向朝靈,微微一笑。
“我這裏有幾樣東西,攜帶不甚方便,怕是要麻煩幾位肅清宗的公子幫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