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瞬間精神一震,就差感激涕零了,“陽神道祖,”他害怕司傾聽見,後面一句壓低了聲音,“您救救千兒吧。”
司傾正好走上最後一層臺階,清黑的眸子向下一瞥,天帝只覺得背後一緊,仿佛被開天巨斧劈在身上。
九灼一只手拍在天帝的肩膀上,把他從被震住的狀态中拉回來。
“嗯。”
天帝緩過來,趕忙伸手,“道祖裏面請。”
司傾在他們之前已經進了寝殿。
寝殿內輕紗幔帳,仙霧袅袅,镂花的月窗關得嚴實,殿內血腥味還殘餘不散。
床榻前的微乙看到司傾進來,連忙起身行禮。
司傾徑直走到床邊,剛剛站定,床上的雲千就突然伏到床邊,又吐出一口血。
微乙趕忙上前扶住她,同時跟司傾賠罪,“道祖恕罪,千千從半個時辰前就如此,并非有意冒犯。”
司傾看着那口正好吐在自己腳下的血,又看向面色慘白的雲千,唇角冷冷翹起。
神氣衰弱,道法紊亂,還剛好從半個時辰前開始,可不就是下界道法一動,她就開始亂了?
要不是陽極之力的餘力替她護着心脈,就不止吐血發疼這麽簡單了。
司傾伸出右手,纖長盈透的食指在雲千額心一點。
微乙只看到一抹冰光從雲千額心迅速蔓延,直到将雲千整個身子都覆蓋,然後雲千就雙眼一閉,暈過去了。
“千千?”微乙緊張地喚她。
司傾冷漠道:“睡過去而已,緊張什麽?”
微乙一頓,明白了她的意思,“多謝道祖。”
半個時辰前雲千剛一發作,微乙就想讓她睡過去,免得生挨痛楚,但他和天帝試了各種法子都沒用,才讓雲千生生疼了半個時辰。
陰神道祖是在幫雲千。
司傾不想跟滿腦子只有情情.愛愛的神仙多話,只道:“她不能再做神仙,早些送她去投胎。”
微乙臉色大變。
剛剛引着九灼進門的天帝也大驚,“陰神道祖,此言何意?”
司傾沖他身後的九灼擡了擡下巴,“問他。”
說着就直接消失不見。
天帝轉頭看向九灼,“道祖……”
九灼擡手,讓他退後。
天帝只得和微乙後退。
九灼走到床前看了一眼,便回身向正殿走。
天帝趕忙跟上,微乙也不敢錯過,緊跟其後。
“道祖,怎麽樣?”天帝着實擔心。
司傾那句話沒頭沒尾,聽得他心裏七上八下的。
什麽叫“她不能再做神仙,早些送去投胎”?
那不就相當于沒救了嗎?
玄蒼在正殿門口,看到他們出來,也一臉着急。
九灼指尖如白玉,慣性地搭在手腕的齒印上,眸色清淡,“她體內道法混亂,修為不足以支撐,需得經過三次以上輪回,才能了卻因果,回歸正道。”
神仙與道法共生,一旦修為不能夠支撐道法運轉,勢必會被反噬,輕則神性大毀堕為凡人,重則灰飛煙滅,永不超生。
雲千現在就是前一種情況。
天帝恨得咬牙,目光如刀子一般落在殿外玄蒼身上。
微乙在旁邊蹙眉,“她的因果是什麽?”
若是一般神仙,天帝及微乙自然能看出他們牽連的因果道法,但雲千與他們本身牽扯過深,二者又是天界之主與一方道君,無法探查之處甚多,所以有此一問。
九灼放下指尖,隐有火焰暗紋的寬袖遮蓋住手腕上的傷痕,“要看她經歷過什麽。”
微乙看着他走出殿門的身影,雙手在袖中握緊。
……
司傾離開天宮後,又去了一趟仙杏林。
雲千“失憶”,以及跟錯亂道法相連,都是在仙杏林的天水井內出的事。
司傾讓霜雪去雲千當時住的光陰殿查過,竟然沒有人知道那天發生過什麽。
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
天水井炸開之後,仙杏林慘遭水淹,雖然天帝及時派人處理過,杏花也都奄奄一息,在枝頭要落不落,再也沒有那日的嬌豔絢爛。
司傾踏入林中,每一步落下之前,都有冰層将泥土覆蓋。
今日她沒再穿紅色,亦不是一身冰白,而是着一套天青色天裳,廣袖袖擺和長長的裙擺綴滿星屑,華美如同淩駕于星河之上。
薄冰蔓延成小路,天青色的裙擺從上面劃過,不染一絲塵埃。
天水井被圍了起來,但裏面又蓄了井水。
只不過沒了陽極之力,新的井水不再翻滾沸騰,平無一絲波瀾。
司傾沒有再往井下探,而是閉上眼睛感受周圍道法波動。
此地有木水土三道,加上九灼的陽極之力引動的陰極道法,便是陰陽水木土,還差火和金,便能牽動三千道法,改天換命。
雲千現在的情況與正道完全相反,說明被施道逆之術後,體內的道法沒能重新與正道契合,因此道法一被觸動,雲千就會被反噬,吐血疼痛不止。
司傾如今時不時就被傷勢反噬一下,對道法的敏銳度大大削弱,一時沒能找到火道和金道所在。
“雲千喜戴金飾。”
司傾正凝神尋找,九灼清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司傾睜眼,回頭看去。
九灼每日都穿一身玄黑,顯得他眉目深遠,容色極美,連彌漫的仙霧都遮不住他滿身風華。
但在司傾眼裏,他這身打扮只有四個字:老氣橫秋。
司傾嗤之以鼻,“九灼道祖果然細致,連人家姑娘喜歡戴什麽首飾都一清二楚。”
九灼在一棵杏花樹下站定,“不及司傾道祖遇事動手了事,不看眼下。”
嘴上功夫見長啊。
司傾舌尖抵了抵腮,不甘示弱,“本座自然不會像你,光看着眼下,随随便便就被人偷走陽極之力。”
九灼冷漠地看她。
司傾冷笑一聲,繼續找剩下的一條“火道”。
九灼:“井下有條九火天金礦。”
又是火又是金,缺失的兩條都全了。
怪不得賊子會選擇這塊地方動手。
五行俱全,又位于陰陽界域中線,可謂天時地利人和。
——也說明,雲千喜戴金飾,是九灼诓她。
這男人是真不想跟她安生了。
司傾轉身,驚落一樹落花,直直盯着他。
九灼指尖搭在手腕上,淡淡回視,“如何?”
司傾唇角一勾,擡起下巴,“天界随便一口井下都有九火金礦,陽之域怎地如此窮酸,讓九灼道祖連件得體的衣裳都沒有?”
九灼:“……”
司傾從不是會吃虧的神,任何人想從她身上讨便宜,都是癡心妄想。
“有空在此奚落本座神力受損,陽神不如找財神學學生財之道。”
道蝕之事本就讓司傾怒火中燒,九灼還偏偏每次都揭傷疤,司傾恨不得讓他也嘗嘗道蝕的滋味。
她雖然不能完全發揮實力,但引動陰極之力給他點顏色,亦不過動動手的事。
九灼眉目灼豔,垂眸看着她的炸毛之态,眸底的暗紅色仿佛更烈。
“陰陽不能相生,道法便不能歸位,司傾道祖當知代表什麽。”
道法既定他們為夫妻,為的就是面對這種情況。
陰陽雙修,是為相合,相合生相生,道法歸自然。
……
盡管二神相看兩生厭。
但道是如此,身為道祖,便要順道而行。
所以九灼才會跟過來,跟司傾費口舌。
司傾清黑的眼底微光波動,腳下冰層裂開細紋。
用得着他提醒。
她難道自己不知道嗎?
“晚上你自己來。”
九灼的手從手腕落下,離開杏林。
司傾又瞥了眼被圍起來的天水井,腳下冰層徹底碎裂。
入夜。
天宴後,從天南地北聚集而來的神仙走了個七七八八,天界清靜不少。
九天之上,仙霧氤氲,神殿如織,金光四放。
司傾站在陰之殿正殿之頂,睥睨四方升平。
清正的身影從遠處走近,沒有驚起一縷仙霧。
司傾的目光随着他移動,等他進了庭院結界,才從殿頂下來,站在庭院正中,跟他對視。
“跟我來。”
九灼跟在她身後,踏進陰神寝殿。
陰之殿完全仿照陰之域的風格建造,通體瑩白,地鋪寒玉,紋飾一律采用霜花。
但天帝再八面玲珑,也沒去過司傾真正的寝殿,所以此殿全以貴重典雅為特征。
天玉琉璃榻,銀河夜明珠,神蠶绮羅絲。
光影浮動,冰絲幔帳,隐隐有至純至淨的冷香氤氲。
是司傾身上的香。
司傾青絲披散,霜色裙擺迤逦在雪色華毯上,猶如雪山之巅綻出的絕色光華。
她坐到床邊,望着停在門口的九灼,“怕我吃了你?”
九灼關上殿門,穩步走過去。
大概白日被司傾挖苦過衣裳,這次他換了一身雪白,顯得身姿挺闊,眉眼清絕。
墨發取下了發冠,随意綁了根雪色發帶,披在身後,端的是十分昳麗風流。
司傾看看他,又看看她身邊的位置。
九灼一言不發地坐下。
九天之上,天燈明亮,照得彼此肌膚都仿佛透光。
九灼一動不動,司傾瞥向他腰間,“要我先動手?”
九灼擡眼,面色平靜,“我來。”
司傾張開手,讓他随意。
“……”九灼垂下眼簾,修長指尖扯開她腰間衣帶。
司傾盯着他黑長的眼睫。
九灼擡眸,兩神四目相對。
殿中安靜得能聽見仙霧滾動聲。
九灼傾身湊近司傾,側頭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