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便睡了許久。
直到車子駛入嘉山服務區時,秦蒼才把我叫醒,問我要不要去廁所。
上廁所?
被他一問,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我頓時有了尿意,便掙紮着從副駕駛座爬下車,跟在他後面搖搖晃晃的走。
上過廁所,我們又一起去食堂買了兩份盒飯。嘉山服務區的食堂不大,廳內擺的是快餐店那種六人方桌,此時只有三三兩兩的人分散坐在方桌上吃飯。
秦蒼端着飯盒,環視一周,認準目标直接走向西南角落,腳步停在一張坐着四個男人的方桌前,手裏的飯盒放在他們的桌上。
那四個男人中,三個人膀大腰圓,一個人幹瘦,臉上表情都很嚴肅。四人原本正在角落裏吃飯,這會兒都停下碗筷,齊刷刷擡頭看向秦蒼,眼裏帶着警惕的防備之色。
我立刻變得睡意全無,跟在秦蒼身後心想,這是什麽情況,周圍這麽多空桌子,秦蒼幹嘛要跟明顯不好惹的這四個人拼桌?
這四人中,角落裏那個略微年長些,留着兩撇小胡子的幹瘦男人帶着詢問的語氣,低聲說話:“祁連山的蒼鷹?”
秦蒼點點頭,答道:“自天葬臺而來,應淘沙之約。”
于是那四人明顯态度緩和下來,招呼我倆一起坐下來吃飯。
我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麽,只是暗自猜測這是一種父親曾經說過的江湖術語,同時也覺得他們态度轉變的實在太快,讓我有些無所适從。
我們兩人坐下之後,這張六人桌就坐滿了。我旁邊坐的是一個健壯的胖子,只穿着一個背心,光手臂就有我大腿那麽粗,滿臉橫肉,看起來十分兇惡。
胖子旁邊則是那位兩撇八字胡子的年長者,看起來約摸50多歲,臉上布滿皺紋,像個窮苦老農民,但他穿着中山裝,舉止斯文,氣質卻是比農民要高得多。他一笑,兩撇胡子就跟着翹起來。
“兩位兄弟不知怎麽稱呼?在下王德伍,人稱伍爺,我旁邊這個是胖劉,對面這兩位分別叫栓子和柱子。相逢即是緣分,咱們先熟悉熟悉。”
栓子和柱子似乎是一對兄弟,長得很像,眉目老實,頭發剃的很短,穿着黑T恤衫,身材厚實。
面對王德伍的客套話,我沒敢開口,只是看向秦蒼,他此時還戴着黑口罩,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不慌不忙的答道:“伍爺,你剛才已經叫過我的名字了,我就叫蒼鷹。”
那位伍爺楞了一下,伸手摸上胡子,讪笑道:“原來如此,沒想到竟是小兄弟的名字啊,哈哈哈,先前我還以為是陳老發誇張,如今見了,果然人如蒼鷹。”
秦蒼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仿佛不經意般,翹起二郎腿。但不知為何,忽然有一種莫名的低氣壓籠罩在周圍,連空氣都凝固起來。
其他人都不敢說話,王德伍尴尬的張了張嘴,只能指着我開口問到,“蒼小哥,這位小哥怎麽稱呼?”
我一看話題轉到我身上,頓時一愣,手裏夾着一筷子青椒炒肉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秦蒼看了我一眼,說:“你叫他暮子就可以,他是古文字專家,這次下地我要帶着他,沒意見吧。”
“古文字專家?”王德伍望向我的目光有些懷疑,似乎是因為我的年齡而有些狐疑,那種陰冷的目光盯的我冷汗都差點流了出來。
“蒼小哥,我書讀的少,你可別騙我。這新上跳板的就去挂注摸沙子,一碗水端來怎麽喝先不提,別到時候摸出個粽子害了大夥。”
“我要帶人,自是有帶人的理由。”秦蒼的聲音淡淡的,卻自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在內。
屋子裏的氣氛愈發的低冷了幾分,王德伍看着我的目光有些複雜,不過這只老狐貍最終還是在蒼鷹的面前妥協了下來。
“好,你是陳老發推薦來的,我暫且信你!不過….自己的人自己負責。”
我在莫名其妙中就被确定了去向,他們講的黑話我雖然聽不太懂,但是光看這架勢,我也知道這幫家夥,要去做什麽。
淘沙,下地,粽子。
不是去組團盜墓,還能有什麽?!
可是……
我目光呆滞地看向秦蒼,你們盜墓去為啥非要帶上我?還給我瞎編個身份,什麽古文字專家,你見過二十幾歲的專家嗎!也難怪別人會不相信!
但是,看着秦蒼似笑非笑的眼神,我決定默默扒飯,堅決不開口一個字。
我們都在吃飯的時候,秦蒼則坐在那裏舉着手機玩消消樂。他臉上始終戴着黑口罩,從來沒見他摘下來過,倒是剛才我睡醒時,發現放在擋風玻璃前的兩個枇杷果不見了。
我們吃過飯,便一起出發。他們四個開的是一輛銀色面包車,我們的越野車跟在他們車後,沿着寧洛高速一路行駛。
我把他買的那份盒飯帶回來了,放在車後座,問他,“要不要換我來開會兒?你去車後面吃個飯?”
他看了一眼手表,說,“等會兒吧,我不餓。”
“哦。”随便你,反正我已經問過了。
無事可做,我只能繼續無聊的望着車窗外發呆,手機在被海盜綁架之後就消失不見,幸好我手機上有指紋鎖,不然恐怕手機裏各種信息都保不住。
如今我身上沒有身份證,沒有銀行卡,沒有手機,除了這身沾滿灰塵的衣服,真真就是一無所有。無聊時想聽個歌都做不到,最多也就自己哼個小曲兒了——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我哪敢啊!
這日子真是越過越慘了。
我打了個呵欠。
秦蒼斜了我一眼,問:“剛睡醒又犯困?”
“不是,我是無聊的。”我說。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他說道,“你知道天葬臺是什麽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