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世上還是好人多，夏洛蒂心想。
美絲達女士是一個善良的女騎士，當她确定夏洛蒂不是危險人物後，竟然帶夏洛蒂回了自己的公寓。
此時，夏洛蒂坐在白色的餐桌前，正在享用豬肘子。
夏洛蒂很餓，并不需要表演，吃相也是很醜陋的，她并沒有用美絲達給的餐具，雙手拿着肘子的兩端，不顧形象地咬了一大口，鼓起腮幫子，醬汁順着她的下巴流下，滴在衣服上，然後被衣服上更加明顯的污漬遮擋。
肘子炖的很爛，外面那層肥肉入嘴即化，醬汁的鹹味兒和肥肉的油脂中和的相當好，略微鹹的油脂彌漫在口腔裏，所謂聖水也不過如此了。
吃完半個肘子，夏洛蒂的胃已經了漲起來，但她嘴巴根本停不下來，還在一口一口往胃裏送，直到肚子鼓了起來，脆弱的裙子被撐開，胃裏的東西反向湧出，她捂着心口，埋頭，吐在幹淨的地板上。
到胃裏沒有東西可吐，夏洛蒂擡起頭，對上美絲達女士若有所思的眼神。
“我以為，你是神之嘴的遠房表妹什麽的。”美絲達說，“因為某些偏見，你父母失去工作，不得不靠一些旁門左道維持生計，直到某一天，他們被占蔔術反噬，臨走時讓你來王城尋找大占蔔師神之嘴。而溫莎公爵抓捕神之嘴時沒有把你一起帶走，是因為你實在是太弱小了，他認為你不可能威脅到王城的治安，于是就放你走了。我也是這麽認為的，你沒有殺我，不是你善良，而是你根本沒有能力殺我。”
“即使是再弱小的占蔔師，也不可能吃不飽飯。我接收過很多的占蔔師，其中有一個不過十歲的女孩子，她靠着搞怪，在馬戲團混得風生水起。”美絲達拿出一張手帕，扔給夏洛蒂，夏洛蒂沒有接，手帕落在嘔吐物上。
“我沒有說謊。”夏洛蒂說，盯着美絲達身前的杯子，杯子裏有一點水。
美絲達把杯子推過來：“我相信你。”
夏洛蒂道了聲謝，一口喝完杯子裏的水。
美絲達轉身，從櫥櫃裏拿出兩條黑麥面包和一把刀，在煤油燈下，刀尖有些微光。
“把你的嘔吐物收拾好，左邊的房間裏有床，床上面有條睡裙，那是上一個占蔔師女孩兒留下的，你可以穿着美美睡一覺。”美絲達說完這句，便轉身出門了。
美絲達是一名女騎士，主要負責飲酒節的治安，從踏入這個公寓時，她就知道了。
她并沒有來過王城，但是教導她的大魔法師用水晶球給她看過王城的模樣，她知道王城裏王宮最大，其次是貴族的房子，騎士們居住的公寓，最小的是小貴族的雙層小洋房。
騎士們的公寓外觀和貴族的豪宅差不多，只是公寓的房間更小，要住的人更多。
說來也怪，在夏洛蒂看的書本裏，騎士團并不屬于國王，國王和騎士團只是雇傭關系，在戰場上，如果我方國王不能滿足騎士團的要求，那麽騎士們會毫不猶豫的跑路，簡而言之，這就是群要錢不要命的家夥。至于魔法師，魔法師聽命于教皇，教皇不點頭，魔法師絕不會下場。所以，騎士和魔法師并不能決定戰争的走向，一場戰争是否勝利，全看王國自己的士兵。
看看這裏吧，國王不僅把騎士團收歸己用，還把那些高傲的騎士們訓練成了維護秩序的治安官。
不只這一點，新時代的人們仿佛下定了決心要和大教堂時代對着幹，大教堂時代主流的建築講究一個壓迫感，普通人家的房子大多是占地面積小，居住起來并不舒服，但外觀唬人的高塔，現在，人們不僅要更加舒适的房子，還要把房子建得又矮又長，仿佛橫卧的高樓。
舊時代的人們都是購買魔法師産出的光明球照明，新時代，國王的工匠們發明了火爐，把制作魔藥必備的煤炭點燃，用火焰來照明取暖。後來，工匠們又發明了煤油燈，煤油燈更加的小巧，價格卻并不便宜。而無論是火爐還是光明球，它們的照明能力都比不上光明球。
美絲達女士的房間裏就有一盞煤油燈，放在餐桌的中央，夏洛蒂拿起煤油燈，去隔壁雜物間找了一塊破布和一個木制盒子，她用雙手把自己的嘔吐物捧了起來，放在盒子裏，然後去洗了個手，順便打濕破布，把剩餘的殘渣按碎，用濕布推到不起眼的角落裏，結束。
夏洛蒂舉起煤油燈，想看看這間公寓的布局:公寓的空間不大，餐桌正對着大門口，右手邊是一拍櫃子，櫃子上放着雜物，左手邊是櫥櫃，裏面全是面包。
一堵牆把後面的空間隔成兩個房間，左手邊的是雜物間，右手邊的應該是卧室了，雜物間沒有門，卧室有，夏洛蒂推開卧室門，只見一張巨大的鐵床，床幾乎占領了所有空間，上面堆滿了衣服，還有一些食物殘渣，亂得和夏洛蒂的房間有的一拼。
不過，沃爾蘭德小姐的房間有人收拾，美絲達女士的沒有。
夏洛蒂在門口脫下鞋，爬到床上，在一推衣服裏翻找出美絲達說的睡衣，穿在身上，然後躺在床的左側，只有面包渣，沒有衣服的地方，睡了過去。
她并沒有清理面包渣，到頭就睡，雖然這被窩像面團一樣濕冷，但夏洛蒂還是睡的很舒服。
床再怎麽樣，也比睡在貧民窟的地板，野外的枯草上好。
第二天清晨，夏洛蒂睜開眼睛，看到美絲達坐在床邊，取下珠寶，脫下絲綢裙子，換上騎士服，挽起長發。
穿戴好後，美絲達一臉嫌棄，右手在鼻前搖了搖，似乎在扇風：“你多久沒洗澡了？”
夏洛蒂想了想：“好像有三四年。”
美絲達捂嘴：“嘔。”
夏洛蒂：……
在美絲達的催促聲中，夏洛蒂快速穿好衣服，來到外面，餐桌前不僅有美絲達，還有一個黑發的男人，男人的表情一頓，嬉皮笑臉對美絲達說：“這不好吧。我的确喜歡女人，但她也太小了，禍害小女孩，溫莎公爵會殺了我的。”
美絲達給了他一手肘，男人捂着肩膀嗷嗷叫，美絲達說：“去你的。”
早飯是一塊肉餡餅和豌豆湯，夏洛蒂坐在餐桌的左邊，美絲達和男人坐在她對面，兩個人就着涼水分食了半根面包，正眼巴巴看着她的食物。
夏洛蒂把剩下的餡餅塞到嘴巴裏，又喝了一大口湯，不出所料被嗆着了，咳嗽不止。
男人對美絲達說：“虐待小女孩是犯法的。”
美絲達翻了個白眼：“別只口頭說說，掏錢啊。”
吃過了早飯，夏洛蒂被美絲達拖進了卧室，美絲達給她找一條綠色的連衣裙，然後出了門，等再次回來時，她手裏多了一個裙撐，和一雙紅色的皮鞋。
夏洛蒂脫了衣服，把連衣裙往身上套，美絲達卻給了她一件睡衣，讓她穿着睡衣，夏洛蒂照做，穿上睡衣出門，男人還沒有走，見到夏洛蒂，眼睛都亮了，美絲達給了他一拳，差點把他鼻子打歪。
男人捂着鼻子，嚎叫了幾聲，見美絲達沒有要理他的意思，他默默放下手，屁颠屁颠跟着美絲達出去，順手關了房門。
美絲達的房間在四樓，公寓最高的那樓。一樓有兩個洗澡堂，分男女，美絲達先讓夏洛蒂進去占位置，不到一會兒，女人們提着熱水走進來，偌大一個澡堂裏竟然塞滿了人，連走一步都艱難。
女人們的桶可不小，她們一人拿着一條長的布，坐在桶裏，用布往自己的上半身澆水。夏洛蒂身上的氣味與女人們汗臭味完美融合，使人呼吸困難，夏洛蒂過了好一會兒才适應。
過了會兒，美絲達提着一桶水，廢了好大的力氣才走到夏洛蒂面前，讓周圍的女人們讓一讓，聲音之大，讓夏洛蒂懷疑，昨晚那優雅聰明的美絲達女士是不是有一個雙胞胎姐妹在騎士團。
洗完澡，夏洛蒂要把木桶弄出門，因身體太弱，她幾乎是半拖半抱，才把木桶弄出來，美絲達就在門口等她，那個男人也沒有走。
美絲達把木桶丢給男人，帶着夏洛蒂回到那狹小的房間，夏洛蒂換上了裙子，第一次穿上裙撐，她算是明白女人的屁股為什麽都那麽大了，是裙撐把裙子撐了起來。
裙子的上半身有點小，胸部那兒是凸起的，夏洛蒂的胸口扁平，默默看着美絲達，美絲達說：“王城裏的小姐都這麽穿。”
夏洛蒂明白了，這世上那兒來這麽多完美身材的人，全是衣服的撐起來的。
她坐在床邊，美絲達在弄她的頭發。
等收拾好，美絲達給了她一面鏡子，夏洛蒂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尋思着這麽乖巧的臉蛋，一看就是富家千金，出去行騙更簡單了。
美絲達說：“答應我，不能在王城裏殺人。”
夏洛蒂點頭，問道：“只要不殺人，做什麽都可以嗎？”
美絲達撫摸着她的頭發：“我也是孤女，所以我理解你。如果你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出去偷、騙，只要不被人抓到，随便你，如果被人抓到了的話，不要狡辯反抗，傻笑就行了，嘴巴甜一點，不然會面臨更嚴重的懲罰。”
夏洛蒂：“謝謝。”
美絲達又捏了捏她的臉：“乖。”
她又說：“你那個項鏈，足夠你一輩子衣食無憂了，想好怎麽跟莉亞城的凱瑟琳說了嗎？”
夏洛蒂笑了，眉眼彎彎，臉頰泛紅，不是假笑，是發自真心的，母親死後，她很少這麽笑：“想好了，就昨晚的說辭，改一改。”
美絲達牽着她，推開房門，男人坐在餐桌前，餐桌上是半根面包和一杯牛奶。
見到美絲達要殺人的目光，男人趕忙解釋：“牛奶是我自己的，我只吃了你半根面包。”
美絲達：“你真是個好人。”
男人默默把剩下的面包放回櫥櫃。
“所以，你确定要跟我去多佛街嗎？”男人看着夏洛蒂，問。
夏洛蒂點頭。
“那好吧，先說好哈，我只管帶你進去，你要是沒本事，被趕出來了，我可不管，除非你再給我十塊金湯姆。”男人伸出手，“十塊金湯姆，女士。”
美絲達走進雜物間，拿出一條很舊的裙子，裙子展開，裏面竟然包着十塊金幣和三塊銀幣，以及十塊葉子幣。
男人驚呼：“你攢了多久？我們一年的薪水才五塊金湯姆，你這是……”
“閉嘴，煩死了。”美絲達照常不給他面子，把十塊金幣放在男人手心，三塊銀幣給了夏洛蒂，剩下的十塊葉子幣，她自己收着了。
夏洛蒂感到過意不去，把銀幣還給你她，美絲達擺擺手：“沒事，收着吧。”
這是夏洛蒂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她再次道了聲謝，便跟着男人走了出去。
在馬車上，夏洛蒂從裙子地下摸出了三塊銀幣，她盯着手裏的六塊銀幣看了好一會兒，轉頭問男人：“她是那個騎士團的？”
男人說：“誰？美絲達嗎？我和她一樣，是奧魯騎士團的，主要管理鬧市街。你是要去多佛街找朋友嗎？”
他做了過來：“我叫曼德爾，曼德爾.羅伯特，你以後發達了可別忘了我啊。”
夏洛蒂看着遠方，還有五法裏便能到達舊時代最宏偉的建築——大教堂。
大教堂已經倒塌，在鄉下的時候，她就經常聽王城來的落魄詩人說，國王下了令，讓人們留下大教堂廢墟，記住大教堂帶給法蘭利亞的危害，舊時代的主教可是在大教堂裏藏了不少寶貝，随便找出一個就夠四人之家吃一輩子。
可能是地勢原因，這裏能夠看到一點教堂的尖頂。
她對男人說：“奧魯騎士團，我會記住的。”
這是她來王城的第三天，她遇到了一個很好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