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馬車在大教堂廢墟附近停下,幾個白衣騎士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這些騎士們沒有穿铠甲,只是穿着很普通的長款衣服,夏洛蒂無法說出衣服的名字,這是她第一次見。

那衣服好像她父親最愛的白袍,只是質地比白袍硬。衣服的正面有一條縫,把一塊布分成了兩塊,布料的邊緣有金色繡花圍着,細看,那竟然是鳶尾花的花葉。

衣服本是高領,領子翻了下來,肩膀裏也有東西墊着,胸口有一個鳶尾花徽章,腰身收攏,顯得騎士們更加高大英俊。

衣服的下面是白色長褲,直的,不是南瓜褲,再往下是黑色的皮質靴子。

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搭配很好看,遠比舊時代的袍子和新時代的南瓜褲好看,這個騎士團的團長還真的個妙人。

曼德爾騎士下車同他們交談去了,夏洛蒂坐在馬車裏,百無聊賴。

馬車也不是沃爾蘭德家黃金馬車,而是一架很普通的木馬車。

馬車裏沒有人,夏洛蒂壓低聲音念了一段咒語,幾顆元素粒子落在她手中,她用元素粒子的語言吩咐它們:“去看看外面的幾位騎士在聊什麽。”

元素粒子有很多形态,亂七八糟的,就像夏洛蒂手裏這個,她實在是無法描述,如果一定要描述的話,夏洛蒂覺得,這玩意兒就像鳶尾花和玫瑰花的刺雜交出來的怪物花。

萬幸,這怪物花還算靠譜,夏洛蒂聽到了外面的對話。

怪物花介紹:“這句話是美人騎士說的。”

白衣騎士說:“并非我不讓你們走,只是我們的溫莎公爵在這裏,還押了一個危險人物。我們不敢,也不能讓你們過去。”

什麽邏輯?有危險的人,不應該讓他們趕緊走,避免被傷到嗎?

怪物花:“下一句是很醜的男人說的,我不喜歡他。”

夏洛蒂:“……你也看臉啊?”

曼德爾:“我倒是無所謂,随便找塊地就能睡一覺,可我這裏有個女孩,你們總不能讓一個小女孩睡在郊外吧?出了事可怎麽辦?”

美人騎士:“保護女兒,是你這個父親的職責。”

曼德爾:“不是我的孩子,是美絲達不知在哪兒撿的,美絲達你知道吧,鬧市街特兇的女人。”

美人騎士:“你們要去那裏?”

曼德爾思考了一會兒:“多佛街,那女孩的姑姑在多佛街,美絲達給了我十個金幣,讓我把那女孩平平安安送到多佛街,那女孩掉了一根頭發,她就要砍我一只手,可怕的女人。”

接下來的對話夏洛蒂就不清楚了,因為那怪物花一只在罵曼德爾,說什麽死男人,人醜心更醜什麽的,夏洛蒂腦殼痛。

于是夏洛蒂又念了一句咒語,讓那怪物花回來,把怪物花捏着手心,硬是把花捏成了棍。

怪物棍委屈:“暴君。”

暴君本君:“玩忽職守的小崽子。”

怪物棍思考了一會兒,覺得夏洛蒂說的有道理,擦掉眼淚出去工作了。

是美人騎士的聲音:“請稍等,我去向溫莎公爵說一下。”

對話結束,曼德爾在回馬車的路上,夏洛蒂對怪物棍揮了揮手,示意它可以走了。

怪物棍罵了一句“萬惡的資本家”,消散在空氣中。

它跑得太快,夏洛蒂還想問它這話什麽意思。

不是威脅,她是真不明白資本家是什麽。

今天見到的一切都很新奇,比如在鬧市街的騎士團公寓裏,那些女騎士的力量超乎了她的想象,竟然可以拿起那麽大的木桶,比如,這些騎士的衣服可真好看,也真的是奇怪。

“小姐,”聲音很沙啞,是前面那個馬車夫說的,“注意一點,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能使用魔法。”

夏洛蒂僵在原地,她緩緩張口:“你……”

馬車夫說:“小姐,我們在多佛街的西北方向,405店鋪前方的蛋糕店裏面等你。”

“你是誰?”

反應過來後,夏洛蒂難掩心裏的激動,這些年來,她一直以為沃爾蘭德家只有自己一個人了,她在外面吃了很多苦,跟狗搶過食物,為了生存不得不丢下母親教導她的真誠和善良,學起了坑蒙拐騙,她也不是沒想過一走了之,可是一想到王宮那位國王,害得還得她家破人亡的國王,想到沃爾蘭德家世世代代守護人民是如何污蔑沃爾蘭德的,她就無法撒手離去,她咽不下這口氣。

如果,她的某個哥哥還活着,那麽她就還有家,她漂泊多年,還是有歸宿的,她願意放下仇恨,和哥哥一起去別的大陸,開啓新生活,如果哥哥要報仇,摧毀法蘭利亞的話,她也願意留下了幫助他。

她需要依靠,精神上的依靠,因為她只是沃爾蘭德家嬌慣的小妹妹,她的母親沒有告訴她如何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

過了許久,或許只過去了一秒,只是夏洛蒂覺得,她等這一天太久了,久到一秒都難熬。

馬車夫說:“他快回來了。”

夏洛蒂明白了,在心裏默念了幾遍地址,收拾好自己的情緒,等待曼德爾回來。

馬車門打開,曼德爾半個身子先進來,先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夏洛蒂,退後,先擡腳,然後身子進來,最後是另外一只腳。

馬車的空間很小,曼德爾坐在她對面,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我們可能要在這裏住一晚。”他說,“溫莎公爵在這裏,那些白銀騎士說,公爵不走,我們就不能走。”

不等夏洛蒂開口,曼德爾拍了一下馬車門:“什麽玩意兒。同樣是騎士團,他白銀騎士光鮮亮麗不可一世,這就算了,還逼問我為什麽要利用職位斂財,他當我不想當一個好騎士嗎?啊?就那點工資,出去家庭的日常開銷,剩下個啥?”

等他罵完白銀騎士,把目光放在了夏洛蒂身上,夏洛蒂覺得這位騎士的火氣很大。

果然,曼德爾語氣不善:“介意也沒用,有本事你去弄死溫莎公爵。”

還好,他克制了點,沒有爆粗口。夏洛蒂心情還不錯,決定不跟他計較,道:“沒事,明天就明天吧。”

“這個包裹?”夏洛蒂指自己懷裏這個,問,“我繼續拿嗎?”

“你的東西,難道還需要我拿?”馬車沒有窗戶,曼德爾推開車們,吐了口口水。

夏洛蒂指着自己:“我的?”

“那女騎士長給我的。”曼德爾說,“她說,我們真是有緣分,這不請你吃一頓飯可過不去,這樣吧,明天下午,我在多佛街美樂蒂思珠寶店對面的飯店等你。”

“美絲達幫了那麽多人,沒一個記得她的好,回來撈她一把的。特別是那些占蔔師,自私自利的玩意兒。”他開始無差別攻擊,“美絲達也是,吃力不讨好,缺心眼。”

以前在鄉下的時候,夏洛蒂發現,生活越是困難的人越愛抱怨,動不動就罵人發洩。曼德爾還是騎士,他的日子都不太好過,那鬧市街沒有工作的人生活不是更難?她突然覺得,王城空有繁華的虛名,要真論幸福感,肯定比不過莉亞城,她在莉亞城的時候,饑餓的乞丐不止一次與她分享乞讨來的面包。

莉亞城也是唯一一個她不需要偷東西就能活下去的城市,莉亞城的美樂蒂思家族經常在街邊發放面包餡餅什麽的。

不是稀粥,是可以填飽肚子的食物。

想到這裏,夏洛蒂有點好奇,美樂蒂思家的凱瑟琳是什麽樣子的人了。

她脖子上這條項鏈是一定交給凱瑟琳,她昨晚對美絲達說的話有一點是真實的,她的确是殺了一個人,一個試圖強迫她的人,她用那人的屍體換來了兩個金幣,那占蔔師也的确存在,她和占蔔師的交易是,兩塊金幣以及一張能夠在王城自由活動的身份證明,那占蔔師給了她一滴血液,讓她把血液放在她的魔法項鏈裏,唯有這樣才能保證血液不散去。

他讓她帶着項鏈,去王城的多佛街找莉亞城的凱瑟琳,凱瑟琳會實現她的願望。

她需要一個貴族的身份,唯有這樣她才可以自由出入王城的街區,無論是平時生活,還是幫哥哥辦事情,都會更加方便。

有人敲了敲馬車門,是昨晚那位伯紗騎士長,她穿着和白銀騎士差不多的衣服,只是下本身的褲子改成了長裙,她的長裙沒有裙撐,只有幾層紗,看起來十分飄逸。

伯紗騎士長說:“安排好了,你們今晚就住在這裏吧。”

曼德爾一改先前的暴躁,笑道:“代我謝謝溫莎公爵。”

伯紗:“是我安排的哦,溫莎公爵不知道。”

曼德爾表情一僵:“你?沒有問題嗎?”

“當然沒有,”伯紗說,“巴赫不敢不聽我的。”

她身後,先前那位美人騎士抿嘴笑。

巴赫應該是溫莎公爵的名字了,夏洛蒂眼珠子轉了轉,看向伯紗,她好像發現了一件大事。

伯紗伸出手,對夏洛蒂說:“下車吧,小姐。”

沃爾蘭德家還在的時候,她的貼身侍女就經常這樣扶她下馬車,但是她不喜歡這樣,她又不瘸,不需要人扶,後來,她的母親告訴她,這是禮儀,在家可以不用遵守,在外面是一定要這樣做的。

從沃爾蘭德家被滅到現在,夏洛蒂看着伯紗騎士長的手,心情複雜。

她下了馬車,看到一個巨大的黑色多邊形物體,物體附近,是斷壁殘垣,看顏色,是大教堂時代的産物。

場景實在是太壯觀,夏洛蒂愣在原地。

伯紗道:“中間那廢墟是大教堂,我們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弄倒塌的。那些是高塔,大教堂時代修士和主教的居所,穿過這裏,便是多佛街了。我們今晚要住在這裏,放心,有可以遮雨的房間,安全起見,你得跟我住。”

她轉向曼德爾:“你是願意與騎士團住大房間呢,還是願意同溫莎公爵住小房間?”

曼德爾舔了舔嘴唇:“溫莎公爵。”

伯紗點了點頭,看向夏洛蒂:“小姐,和我住,行嗎?”

夏洛蒂并沒有回答,她沉浸在往日的悲傷中。

這座廢墟是那麽的大,占地面積足有半個鬧市街,連廢墟都這麽的大,大教堂是有多大啊。

她知道大教堂很美,但是不知道大教堂竟然這麽的美,這麽完美的藝術品,被毀了,實在是可惜。

路過廢墟時,夏洛蒂看了一眼斷壁上的花紋,那是教皇最愛的花,也是太陽神帶來人間的花,名向日葵。

她突然想起莉亞城的詩人們經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大教堂倒塌,神明死亡,這是屬于人的時代,讓我們用科學與藝術撐起新時代的信仰。

此時,親眼見到大教堂時代的一粒塵埃,她算是明白,為什麽說大教堂的倒塌标志着一個時代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