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南海區域,衆人緊繃的神經這才慢慢松懈。
判官自把獨孤魇和獨孤悸帶出南海後,就一個人反鎖在房間裏面,誰都叫不出來,也進不去。
言不多端着食物天天坐在房間門口,有時說說話,有時靜坐,有時提着菜刀質問獨孤魇和獨孤悸。
“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麽回事,別拿刀尖指着我。”獨孤魇揮開言不多的菜刀,趴在桌子上繼續曬太陽,自從南海海底走了一遭,這暈船的毛病倒是治好了。
“你說!”言不多将刀尖指向獨孤悸,一臉兇狠,獨孤悸緊盯刀尖,小心躲避。
巧顏依舊驚訝,哪怕這個消息已經知道了許多天,她确認道:“那按照你們所說,判官真是鲛人?”
“還有一個孩子?”檸栀也加入逼問的行列,獨孤魇頓感頭疼。
“我……不知道。我先撤了!”獨孤魇投以獨孤悸自求多福的目光,起身快速遁走。她回頭看着船頭上叽叽喳喳的一群,輕笑搖搖頭,女人果然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生物。她撩開珠簾,走到判官門前時停下,站立。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或許你根本不需要安慰。至于以前的故事,若你想說,我們會願意聽的。還有,嗯,那天海底的事,我就當做沒發生過。”獨孤魇站在門前,擡起右手撫上木門,斷斷續續說了一長串話。
停了一會兒,見無人應答,她便紅着臉回了自己的屋子。
嘭。
獨孤魇撲倒在床上,将頭埋在被子裏,臉上傳來灼熱感。
判官坐在地上,背緊靠木門,腦袋往上仰,眼睛微閉。他這幾天一直坐在地上,靠着木門。他能聽到言不多對他絮絮叨叨的關心,能聽到夜裏嘩嘩的水聲,能聽到幾個女孩做夢時的呓語。
可是,那有怎樣?雖然這一切沒有變,這艘船上的人都沒變,甚至連船上的擺件和之前都一模一樣。但為什麽,他感覺一切都不一樣呢?
“爹爹這是準備再次扔下不正嗎?”
“爹爹,不正想要一個爹爹,不想當沒爹的孩子。別走,好不好?”
不正的聲音再次回響在耳邊,判官身體一顫,雙手緊緊捂住耳朵。他用力之大,手背上的青筋突了出來。若是讓人見了,恐怕還以為這是要擠爆自己的腦袋。
“爹爹,跟不正回家吧。不正需要爹爹,娘親需要爹爹,南海也需要爹爹。”
“爹爹這是打算抛妻棄子麽?”
“抛妻棄子麽?”
抛妻棄子一遍一遍在耳邊回響,一聲接着一聲,慢慢變成無數聲,混雜一起。判官死死咬住下唇,力道太大咬破下唇,猩紅的血液順着唇的輪廓慢慢往下淌。
判官渾身顫栗着,他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直到雙腿慢慢變成尾巴,剛張口想怒斥,卻把所有想說的給吞了回去,只吐出一半短短的單音。
“你們聽到什麽聲音沒?”言不多放下菜刀,側耳閉眼。
叽叽喳喳不輸麻雀的幾位安靜下來,聽了許久只有嘩嘩流水聲,笑打了言不多一下。
“你是耳鳴了吧?哪有什麽聲音?”巧顏低頭笑笑,懸起的心放回肚子裏。
言不多不放心提刀繞着船走了一圈,沒發覺異常這才對着幾人歉意笑笑,說:“可能是我聽錯了。”
“沒事兒沒事兒。獨孤悸,你繼續說。”慕容梓伸手拿過言不多手上的刀,把刀放到桌子正中央。
獨孤悸吞咽一口唾沫,心裏暗暗說了一句不地道。這才又開口道:“鲛人的壽命大抵都在七萬年左右,而判官那日說夜隕早在十萬年之前就死了。”
“那孩子不是判官的?”言不多急急追問,屁股離開板凳,身體前傾。
獨孤悸搖搖頭,說:“關于這點,我回答了很多次,不知道。不過,那個女孩的确和判官長得很像,尤其是那雙眼睛。”
言不多頹然坐下,埋頭不說話。慕容梓伸手攬着言不多,手掌輕輕拍打她的背部,帶着寬慰的意思。
“十萬年前?十萬年前有六界大戰。”檸栀的手微微抖了抖,巧顏擔憂看向檸栀,惹來檸栀一抹微笑。檸栀輕輕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十萬年前,好遙遠的事情啊。
“六界大戰?我看過書上的記載,你們精靈界就是在當時分離出來的。而神界和仙界卻合為一體。”獨孤悸一拍腦袋,暗罵自己愚蠢。怎麽忘了身邊有個上萬年的靈芝精?這麽長的壽命,一定知道很多事情,肯定比野傳什麽的記的詳細。
“嗯,當年大戰過後,天地損傷極重。不過,六界之中損傷最多的就是妖界。因為當時的妖尊……魂飛魄散了。神界與仙界合并一起,一家獨大,一直壓制其餘五界。”檸栀緩緩閉上眼睛,一幅幅慘絕人寰的畫面從眼前飄過。
熊熊的烈火焚燒了九州大地足足九天九夜,因天火死去的花草生靈、無辜百姓不計其數。最後,還不是就這麽算了。時隔這麽久了,還有多少人記得當年的事呢?恐怕,不多了吧。
“檸栀。”巧顏心中隐隐覺得不安,此時的檸栀距離她好遠,好遠,遙不可及。她不禁想開口喚一聲,怕檸栀就像一場夢,而這是夢醒的前夕。而她,也的确開口喚了。
檸栀腦中的畫面因巧顏的聲音戛然而止,檸栀睜開眼,一滴清淚順着眼眶,劃破了容顏。檸栀側目,道:“怎麽了?”
“沒!”巧顏一怔,她怎麽喚出聲了?
“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你不要玩太久,海風挺大的。”檸栀眼底透出一層淡淡的憂傷以及臉上抹不去的疲憊。她站起身子,脫下身上的褐紅色外套披在巧顏身上,轉身朝着船艙裏面走。
巧顏摸着外套,把頭低下,淡淡一股清香撲鼻而來,背上傳來絲絲暖意。檸栀的清香,檸栀的體溫。
“都怪你,你幹嘛問這麽多?把人說走了,你樂意了吧?”不知何時痊愈的言不多數落起獨孤悸來,一副十分嫌棄的模樣看的獨孤悸怒火中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