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誤(一)

窗外的柳樹被雨打風吹着,發出“嗚嗚”的怪聲,似泣似鳴。

屋內燃着紅燭,亮亮堂堂的。男人的影子映在紙糊的窗棂之上,正懶洋洋的準備歇息。

燭火不規律的搖曳着,投射出斑駁的光影,仿佛有什麽不可名狀的東西潛伏于在窗外。但這些,都不是一個好不容易在一間客棧打尖、急于休息的人能夠操心的到的。

他俯身吹滅燭火,就要向床邊走去。

沒有了光亮,空氣中彌漫着潮濕的氣息,中夾雜着絲絲縷縷的陰冷,屋外風聲雨聲的動靜傳入耳中,他莫名打了個寒顫。

倏地,一陣冷風吹過,敲開了關得嚴嚴實實的窗子,屏風前的木桌因而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男人心裏打鼓,哆哆嗦嗦的轉眸四處張望。

一片黑暗的屋子內似乎并未有任何不妥,男人安慰着自己,同時舒了口氣,一刻不得閑的走過去将窗子重新關上。

“只不過是個稍微大點的風雨夜,都是在自己吓自己罷。”他沉下心,漸漸平靜下來。

點點幽光在角落裏冒出頭來,像是撲騰掙紮于暗夜、悄然開出的花朵。

男人又走往木床的方向,忽感覺到身後有一道異聲,這樣輕微似磨牙的聲響,竟在“轟隆”聲響徹天際之時,還如此地清晰可聞。

他木讷的頓在原地,心跳瞬時加速。

一只手就在此刻搭在了他的肩上,男人的手心開始冒汗,他冷不防的抓過那手想要阻止其進一步的動作。

只是,那雙手細長滑膩,軟黏的觸感讓他油然而生出了一種怪異的感覺。

身後的人不滿足于攀在他的肩頭,柔若無骨的輕觸他的側臉,男人額頭溢出的冷汗化為烏有,竟是開始享受這一切。

低低的調笑聲吹入耳根,興奮感直沖天靈蓋,他迫不及待的捉住那只亂作弄的手。

女子跳入他的懷中,唇角含着若有似無的笑,“我美嗎?”

她的聲音如同天籁,輕柔的語調如她這個人,曼妙魅惑。對于一個憑空出現在自己卧房裏的女人,男人卻像是早已沒了之前的防備和緊張,他只緊緊盯着女人的唇齒,一刻不停的想要撬入,以品嘗其中滋味。

不等他有所動作,女子歪了歪頭,她主動伸長纖細的手指,輕輕滑過身下之人的手臂,眼神無辜而天真。她輕輕笑了一聲。

淡淡的香氣萦繞在鼻間,男人再也控制不住,俯身擦上女子的紅唇。

女子還是笑,只是笑意盈盈間,多了幾分得意。

她忙推開男人,欲拒還迎的态度讓腹下燃着□□的男人更起了征服的心,只是指尖只來及點過一角柔軟的絲綢,女子就笑着跳着去往了屏風後。

男人跟上她的腳步,臉上的笑容怎麽掩也掩不住,他勾着女子的外衫,摟上她的細腰。

“美,你很美。”他在回答女子之前的問題。

然,女子依舊用長指搭上他傾身将要抵過來的唇,阻止了男人猴急的動作,妖異的笑容在那張魇魅的臉上緩緩浮現。

眨眼間,男人瞪大了眼,他的眉心殷紅,猝然倒地。

“轟隆——”又是一道雷聲打下,似在端詳着這注定不安寧的夜晚。

……

“真吵。”睡得迷迷糊糊的洛施咕哝了一聲,翻了個身将自己更緊的窩進被子裏。

屋外的雨漸停,此時已是三更天。

洛施睡得舒适了許多,但她一向淺眠,可以說,任何細微的動靜都能輕易将她吵起來,更不用說,是自己房門被打開的“嘎吱”聲。

黑暗中,洛施悄無聲息的睜開了眼。

腳步聲漸近,洛施都不去思考“自己入住的這家客棧是否是家黑店”的可能性了,她裝作熟睡的模樣,在那道明顯是輕手輕腳的聲音逼近床邊時,一把掀開軟被丢了過去。

蓮香悶悶的“唔唔”聲在寂靜的空間中尤為清晰,洛施看着自己随時準備好劈下去的手,臉皮抖了抖,赤着腳走過去幫她将蒙在頭上的被子扒了下來。

蓮香如釋重負的丢開纏人的絲被,絲毫不知道自己差點要經歷怎樣的磨難,嚷嚷道:“洛施你幹什麽!”

洛施坦然回到床上,佯裝氣憤,“我還想問你呢,大半夜的闖入我的房間,我只能把你當賊對待了。”

“要不是少爺讓我來看看你,我才不稀罕走進來!”蓮香“哼”了一聲。

“看我?”洛施眼皮耷拉着,一臉恹恹,“都這個時辰了,難道他睡不着,要繼續趕路嗎?”

商量好要一同去往千金城後,她就帶着錢衛一同出了靈臺鎮的城門,只是到達本是主仆三人翹首以盼的地兒,那裏卻已是空無一人。

錢衛才緩下心神,發覺自己與蓮香還有零星走散了。

兩人又一同紮進人群,兜兜轉轉耽誤了好些時候,才終于聚齊了四人。

錢衛雇了輛馬車,他們一行四人靠着馬車的腳力,也過了大半個月才入了這片名喚“邯山郡”的地界。今日突逢大雨,再加上一路舟車勞頓,他們自然而然的找了家客棧歇歇腳。

洛施睡眼惺忪的打了個哈欠,蒙上被子就要倒下,“那就告訴那小少爺,說本姑娘不奉陪。”

蓮香唇角抽了抽,洛施鬧起脾氣來,還有點……可愛?這個念頭浮現在腦海裏,蓮香很快使勁搖了搖頭,她怎麽能生出這麽個荒謬的念頭來!

那日在宗祠,她揭穿了洛施的鬼鬼祟祟,她分明是出于心虛才将自己弄暈。後來她醒來,見夫人沒有了大礙,算是勉強贊同洛施不是一般的江湖騙子。

但少爺去千金城請多顏大小姐,又是停在城門口等人,又是不打一聲招呼要将她給帶上,蓮香咬牙,她一定要戳破這個将少爺迷得神魂颠倒的騙子的真面目!

“隔壁死人了!”蓮香看不慣洛施閑适的模樣,不聽錢衛的囑咐,鼓着嘴叫道。

洛施眯成一條縫的眼睛這才幽幽撐開,她面上沒什麽反應,鼻孔裏發出一道氣聲:“嗯?”

她心下想的是,她既不是驗屍的仵作,又不是判案的大官,人死了與她何幹。因而,洛施的表情越發怪異了起來。

蓮香卻将之理解為害怕,叉着腰繼續道:“你隔壁房間住着的人死了,據說死狀可怖,整個客棧都鬧翻天了,我們都被吵醒了。

“少爺說遲遲不見你出來,怕你出什麽事。而我們同為女子,更方便一些來看你。”

沒想到這麽大的動靜,洛施紋絲不動,反而在她進來後将她當賊給弄醒了。

蓮香想到這,面露不快,已然有了離開的打算。

洛施目送她出去,抓着被子直直倒下去。死人又死不到她這裏,錢衛真是瞎操心。

操心……她的眼神閃了閃,她差點忘了還有那厮的存在。

洛施披上衣裳打開房門的時候,險些被冷冷立在隔壁屋子的那些木頭臉吓了一跳。她從那些官兵的眼裏看出了訝異,似乎是在驚訝竟然有人能在隔壁死了人的情況下還睡得這麽香。

洛施若無其事的挎着布包向上眺望,她懶得動,挑了個二樓的房間,錢衛他們則住在三樓的上房。

新帝登基,現下已是新朝,皇帝馬不停蹄的解了前朝的宵禁,再加上如今出了這般血腥的事情,人來人往的客棧在這個時辰還是鬧哄哄的。

她估摸着,錢衛都有工夫來操心自己這個局外之人,恐怕對于這件意外死了人的事情,也不會袖手旁觀。

她的目的,是先下手為強,盡快将錢衛給拉走。他以前管閑事她管不着,但現在一路同行,她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路途被多餘的瑣碎小事給耽擱掉。

只是,還不等洛施動身,她看着架着利劍、擋在她身前的那些油鹽不進的官兵們,銀光映上她的雙頰,洛施無語:“你們總得讓我出去吧?”

這客棧的設計忒不妥,出路可就只有這一條,他們這麽多人就這麽直愣愣的圍在這裏,有沒有考慮過還有一個她要路過……

那帶頭的官兵睨了她一眼:“姑娘,太守大人很快就要到了,在此之前,你還是老老實實待在這裏吧。”

洛施持續無語:“那人的死跟我沒關系,我又不是兇手,憑什麽限制我的自由?”

那人不答,反而質疑起洛施來,“姑娘,如今已是三更天,你不安安靜靜的在自己房間裏睡覺,卻要走動,又是為何?”

“你們的動靜這般大,卻要我安心的睡下?”洛施目瞪口呆,恨不得掰過面前的木頭臉,讓他看看客棧底下圍了多少半夜爬起來看熱鬧的群衆。她壓沉了嗓音,“讓我出去。”

攔住洛施的兩個官兵依舊不讓路,這頭鬧出的動靜卻是驚擾了裏屋帶頭的郡丞,他蹙眉探出了頭,嘀咕着挑剔的打量着洛施:“姑娘,你是要鬧事嗎?”

洛施不怕他刻意的威壓,反而覺得自己逼出了官兵的頭頭,倒是有人能對着講道理了。

她比對面的郡丞還嚣張,冷冷的笑了一聲:“不是我鬧事,是你們沒事找事。”

郡丞瞥了一眼先前攔住洛施、已經退下去的官兵,仍板着臉孔:“姑娘,敢問一句,你住在死者房間的隔壁,可有聽到什麽異樣的聲音?”

“你在審問我嗎?”洛施一步不退,咄咄逼人,“我一不是要犯,二沒有嫌疑,你這般語氣,看來我必須要回答?”

郡丞的脾氣算是好的,此時此刻,面對洛施不用正眼看人的冒犯話語,他忍了又忍,試圖無視洛施的無禮,“姑娘,命案發生在你的隔壁,我只是照例查問。”

“問完了嗎?”洛施半閉着眼睛。

郡丞被她的氣勢壓過,有些無奈:“這位姑娘,你好像……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只說了要問,又沒說我一定要答。”洛施抱着胳膊,理直氣壯。

郡丞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的跳,沒遇到過這麽棘手的姑娘。這樣一位過慣了被追捧的官員,到現在還沒意識到,是自己視若無睹洛施被攔路之事惹惱了她。

洛施也不給他反應的時間了,她一言不合抽出玉簫要挑開那些冷兵器。

場面一時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