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琳?”洛倫佐不确定地喚出這個名字,後者聽到則露出了滿意的微笑,“所幸你還記得我。”
洛倫佐眉頭微皺,徑直走到演講臺前,和卡洛琳隔着一張桌子四目相對。
“怎麽會不記得,騎士黨新晉的美杜莎。”洛倫佐一邊說着,一邊伸手打落她手中的竊聽器。
卡洛琳翻了一個手腕,巧妙躲閃開來,綻開一個冷豔的微笑:“新人而已,怎麽敢跟學院的明皇暗帝相提并論?”
現在的卡洛琳和洛倫佐記憶中的那個少女兩相重疊,卻發現無論如何也無法契合在一起,她像是變了一個人,無論是個人氣質還是音容笑貌。
其實卡洛琳看他也不外如是吧,她注視着洛倫佐的眼睛,開玩笑似的說:“洛倫佐哥哥,你好像變得比以前更孤獨了。”
洛倫佐沒有理會她這句話,而是伸手再去搶奪她手中的竊聽器,卡洛琳的目光裏有莫名的情愫,可那種目光是冷的,并不灼灼逼人。
“洛倫佐哥哥”,真是一個許久沒聽過的稱呼,除了他的妹妹瑞秋以外,也只有卡洛琳這樣喚過自己。
他記得那時候卡洛琳還是一個家境優渥的小女孩,她的父親是從商的,那天剛好有事拜托教父奧斯頓,于是便約在商人的家裏見了一面。
彼時洛倫佐的母親已經過世,日漸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奧斯頓和這位商人算是舊相識,于是便帶了一家人前去拜訪。
洛倫佐原本不打算去,他向來不願意參與這種推杯換盞的場合,或者換句話說,陌生的環境會給他帶來不安定感。
不過琳恩本着讓洛倫佐敞開心扉,多接納外面世界的想法,還是帶上他們一起去了。
時值盛夏,大人們在庭院裏喝着下午茶聊天,聊的正事小孩子聽不懂,便被打發到花園玩耍。
那天瑞秋穿了一條很漂亮的公主裙,在草坪上不停轉圈圈,洛倫佐就坐在草地上,看天上飄着的浮雲。
他的視線突然轉到窗邊,發現一個小女孩拿着畫筆在畫布上勾勒着什麽,她身前支着一個為她量身訂制的小畫架,穿着紫色鑲着金邊的蓬蓬裙。
女孩的目光不停朝他這個方向看來,手中的畫筆沾了顏料,在畫布上飛快地舞動着。
瑞秋一個人在那轉着傻圈,洛倫佐從草坪上起身,朝女孩的方向走去。
她在窗口下作畫,頭頂的窗臺上懸着幾簇垂下來的紫藤花,剛好襯着她這身紫色蓬蓬裙,看起來像是擺在櫥窗櫃子裏精致的洋娃娃。
“你在畫我嗎?”洛倫佐走近了女孩。
女孩點了點頭,看着洛倫佐,手中的畫筆依舊沒有停下。這種被人毫無禮貌端詳的感覺讓洛倫佐感到難受。
“別再畫了。”他出聲打斷,可女孩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反而理直氣壯地說,“我畫我的畫,關你什麽事?”
當時的洛倫佐也不過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他上前一步,就去搶女孩手上的畫筆。
其實洛倫佐的力氣算大的,可女孩兩只手死死握住畫筆,愣是怎麽樣也沒搶下來。
女孩睜大眼睛瞪着他:“你幹什麽?”
“說了不要畫我。”洛倫佐依然沒有停下搶她手中畫筆的動作,女孩的手摸到顏料盤,整個盤子裏的顏料對着洛倫佐當頭蓋了下去。
花花綠綠的顏色染了他一身,還有幾滴濺在他幹淨的臉上,洛倫佐卻并沒有知難而退,依舊執着地握着那支畫筆。
女孩更加震驚了,她也不是個好惹的主兒,在固執程度這件事情上,是少有的能和洛倫佐一拼的人。
于是她雙手緊緊握着這支畫筆,兩個人扭成一團,在地上滾來滾去,不知道是誰先揍了誰,反正誰也不肯認輸。
最後還是瑞秋發現他們在打架,跑到院子裏叫來了大人把他們兩個人拉開。
那時候女孩的臉紅撲撲的,漂亮的裙子被顏料弄髒了,她卻絲毫不在意,只是盯着洛倫佐,雙手緊緊握着那支畫筆。
那樣的眼神洛倫佐至今都仍未忘記,有的女孩天真浪漫,随時會被其他更好玩的東西轉移注意力,比如瑞秋,可能上一秒還在轉着傻圈,下一秒看到一只蝴蝶飛過,馬上就去撲蝴蝶。
而這個女孩不是,她的眼神中有一種異常固執的東西,似乎想要什麽,就會不擇手段去得到,堅定有力的,沒有人能擋在她面前。
而且她也不擅長博取大人的注意,這點倒是和洛倫佐一樣,如果換成瑞秋,恐怕早就哭着喊着去找媽媽了。
洛倫佐後來才知道,這個女孩叫做卡洛琳,是這位商人的獨生女,後來卡洛琳也來父親家裏拜訪過幾次,一來二去,也算是個能打上招呼的熟人。
再後來洛倫佐家裏出了變故,弗烈杜叔叔成為了新任的教父,這個莊園依然還是那個莊園,可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再後來卡洛琳來這裏的次數一次比一次少,她父親來這裏的次數卻愈發頻繁。畢竟三戰之後經濟蕭條,産業鏈重新洗牌,那段時間生意也就越來越不好做,她的父親每天焦頭爛額地想着新出路維持一家的生計。
弗烈杜和他談了好幾次,好幾次出來商人的表情都不一樣,有時候是震驚,有時候是不安,有時候是狂喜。
之後洛倫佐從別人口中聽說,卡洛琳的父親去聖勞倫斯島的邊境倒騰什麽大生意,而聖勞倫斯那時候其實已經被軍方命令封鎖了。
當時大家正為瑞秋腦袋裏的子彈發愁,也沒人有空去管卡洛琳他們一家,而卡洛琳似乎舉家搬遷,從那以後,洛倫佐再也沒有聽說過任何關于他們的消息。
直到二十歲那年仲夏,洛倫佐準備就讀凱文特學院,弗烈杜叔叔舉辦了盛大的家庭聚會,邀請了許多親朋好友前來道賀。
現場演奏的樂隊,借酒談生意的男人們,跳舞的舞女,聚在一起喝下午茶的闊太太,在這個慵懶的午後,一切都混亂地進行着。
洛倫佐拿了一杯雞尾酒,發現一個少女站在她面前,她的指尖在桌面上擺放的一排雞尾酒中猶疑,最終彎腰挑了一杯顏色最漂亮的。
她端着那杯色澤豔麗的雞尾酒朝洛倫佐走來,熟稔地和他碰杯:“嘿,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