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當時的卡洛琳已經和洛倫佐印象中的那個女孩大相徑庭,但是洛倫佐還是在第一時間脫口而出:“卡洛琳?”

于是她淺啜一口雞尾酒,混合的口感在唇邊漾開,蕩漾出一個極度美豔的笑容,她說:“我真高興!”

她言語中所說的在高興什麽,洛倫佐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卡洛琳斜倚在窗口,夏日的陽光透過窗口照在她金色的長發上,她将那杯漂亮的雞尾酒放在窗臺,看着洛倫佐問道:“聽說你九月要去凱文特學院了?”

洛倫佐也将手中的雞尾酒放在桌上,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卡洛琳眼中的神色微微變了變,她像是有意無意地嘆了一口氣:“你為什麽不問問我呢?這些年都去了哪裏?家裏人怎麽樣了?現在又在做什麽?”

“我沒必要知道。”洛倫佐冷淡地回應。

卡洛琳突然笑了起來,突然想起小時候在紫藤花下較勁着說“不要畫我”的小男孩。他看起來變了很多,卻又好像本質上全然沒變。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場,有的人就是自來熟,有的人就是沉默寡言,這個人只要站在這裏,就會給人這樣的感覺。

他們管這種東西叫做氣質,不同的氣質形成了不同的氣場,每個人是不一樣的,這些氣場會互相影響,排斥或者碰撞。

于是産生了各種各樣的情感,有的人齊頭并進,有的人相交互補。

而洛倫佐這樣的人,大概骨子裏生來就帶着那種淡漠和疏離,他的氣場很強,卻一點兒也不包容,不會輕易将別人劃入他的領地,于是便讓人很難接近。

他說出這樣的話,卡洛琳其實一點也不意外,她低頭瞥見洛倫佐衣服內側口袋裏的一支手槍,說不上多麽珍貴的種類,就只是一支普通的勃朗寧。

“可以送給我嗎?”卡洛琳微眯着眼睛,靠在午後的窗臺上顯得有幾分慵懶。

沒有人能拒絕卡洛琳的邀請,尤其是在這麽好的陽光下,傻逼才會做這麽大煞風景的事情,可偏偏洛倫佐就做了。

他低頭瞥了一眼內側口袋的手槍,口齒清晰地說:“不好意思,不可以。”

在這麽一個令人感到惬意的午後,他們本可以擁有更多的可能性,但所有绮麗的幻想都被這麽一句簡單的話語抹殺了。

再留下來多說什麽也是無趣,于是卡洛琳端着那杯雞尾酒,走向了舞池的人群。

她的背影袅袅娜娜,和當年那個的執拗地搶着畫筆的小女孩完全不同,洛倫佐看着她的背影融入人群之中,轉身走向了餐廳。

之後洛倫佐發現他那把貼身手槍确實不見了,不知道是洗衣服的仆人沒有拿出來,還是他随手丢在了別的什麽地方,不過只是一支勃朗寧手槍而已,也沒有引起什麽特別的注意。

但此時洛倫佐卻看見那把勃朗寧手槍在卡洛琳手裏轉了幾圈,那把手槍的槍柄有一處磕碰,分明就是自己兩年前丢掉的那支。

洛倫佐做夢也想不到,這支手槍最後會落在卡洛琳的手上,亦或根本就是她偷走的。

“震驚嗎?”卡洛琳有意無意地翻轉着手中的槍械,“你不送給我,我只好自己去拿了。”

洛倫佐的身影倏然消散,不到一秒的時間就出現在卡洛琳的身側。

瞬間移動!他在那把手槍抛起的制高點一把将槍奪過,握槍的右手伸得筆直,黑洞洞的槍口正對着卡洛琳。

卡洛琳輕笑了一聲,其實這也沒有出乎她的意外。

“你應該看到了,我是軍方的人。”她稍稍擡起頭看着洛倫佐,她身上那身軍裝實在将她的身份展露無遺。

洛倫佐不說話,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些:“為什麽要投靠軍方?”

“我應該感到開心,你終于肯探聽關于我的事情了。”卡洛琳的眼睛透着幾分苦澀的意味,只可惜現在,她過去所經歷的那一切,都不想再跟別人提起。

那些不可言的過往,全都化為了心頭滾燙的傷疤,輕輕一碰就會刺痛。

當初她有多想把這些都告訴洛倫佐,但他親自拒絕了這個機會,于是他也不會再擁有了解她的可能性,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全然對立的環境下。

要她怎麽辦?難道要她哭着對他說自己那段日子過得多麽艱難和不堪嗎?

這太難看了,卡洛琳做不到。

于是她避過了那些往事,撿了一句最無關緊要的話圓場:“沒有為什麽,就這麽做了。”

她看着洛倫佐的眼睛說:“其實很多時候,選擇并不會改變我們的人生,再放到那個時候,我依然會做出和現在相同的選擇。”

“不是選擇決定了你的人生軌跡,也不是選擇決定了你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而是因為你就是一個這樣的人,所以你才會像這樣一直走下去。”

她的眼中有幾分無可奈何的笑意,其實從小時候他們為了一支畫筆而撕咬扭打的時候她就明白了,他們是一樣的人,會為了各自的立場和信念,義無反顧的,頭也不回地走下去。

洛倫佐握着手槍的右手沒有絲毫顫抖,但是卡洛琳能明顯感受到他眼睛裏的動容,他不是一個會把情緒流露在外的人,能看到這樣的動容,她其實很高興。

“不開槍嗎?”卡洛琳在黑暗中朝他慘然一笑,她松開手,那枚竊聽器掉落在地上,徹底摔得四分五裂,“那麽從現在起,我們就是敵人了。”

洛倫佐僵直的右手終于放下,他看着窗外的飄雪,極輕地說了一句:“你走吧。”

卡洛琳看着他挂在右手的手槍:“這把勃朗寧還給你,我們就兩清了。”

她推開窗口,寒風從那個小小的窗口呼嘯吹來,碎雪沾上了她的金發,她将吹到嘴邊的發絲往耳後勾,最後扭頭看了洛倫佐一眼。

其實說什麽兩清呢?他們本來就互不虧欠什麽,剛剛的那一刻她甚至以為洛倫佐會朝她開槍,她甚至想,哪怕就這樣死去了也好。

但是他沒有。

卡洛琳很難說清楚自己對他懷有一種什麽樣的感情,其實自始自終,她也從沒有踏入他的世界半步。

她在心底取笑自己,接着貓腰翻出了窗戶。

“你很喜歡跟蹤我?”等卡洛琳走後,洛倫佐才看着一排排空落落的座位發言。

薇薇安從後門走出來,還是那襲懸滿了白色羽毛的禮服,她的表情看起來并不開心,沒好氣地對洛倫佐說:“還有心情追究這個?你和她很熟?就不怕我去校委會告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