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無憂這番話說的很是平靜，但龍元洲卻從中聽出了幾分悲壯的味道。

看來選擇了從東山上下來，冷無憂就再沒想過還能夠活着回去！

由此可見，易秋到底給冷無憂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壓力！

龍元洲相信，如果冷無憂繼續呆在東山穹頂的話，那麽無論他的傷勢多重，只要他願意，便都一定能夠繼續活下去！

一直活到大限來臨的時候！

而正常來講，無論這樣的活着有沒有意思，在能夠繼續活下去的時候，都不會有人願意選擇死亡。

偏偏冷無憂卻做出了這樣的選擇，為了确保能夠不出意外的真正将易秋殺死，選擇了從東山穹頂上下來，用自己的生命，給易秋殉葬！

想到這裏，龍元洲的心情有些沉重，腦海中不期然的回想起了他和易秋之間所發生過的一系列事情，內疚的情緒一時間更濃了幾分。

如果他一開始沒有犯錯誤，或者說，從一開始他能夠真正慎重的對待易秋的問題，那麽或許……就不會有現在的這一連串後續變化了。

也或許，整個組織根本就不用走到現在這一步！

看着龍元洲沉默，同時清晰的感受到了龍元洲逸散于外的氣息中，那明顯的頹然味道，冷無憂蒼白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

開口道：

“別想太多，畢竟是面對着易秋，失敗也在情理之中。

我知道你在自責什麽，但組織會變成現在這樣，和你的關系不大。”

“多謝大人安慰，可不管怎麽說……終究是我的幾次嚴重失誤，将組織推到了這個地步。

這終究是事實。”

龍元洲勉強笑道。

“其實我很高興，能看到組織裏始終還有你這樣忠于信仰的人。

自從東山之役後，我躲在東山穹頂，每天無所事事，便看着夜晚的無盡星空和白日裏的火熱驕陽，不停的思考。

想着東山會的事情，想着易秋的事情，想着蠻族的事情，想着許許多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後……時而總會産生迷茫的情緒。

“冷無憂平靜的說道。

聽着冷無憂直接以蠻族稱呼，而不是會裏慣用的聖族，龍元洲一時間有些不習慣，不由多看了冷無憂幾眼。

“不用這麽看我，我确實希望人類死絕，還這片大陸一個真正晴朗的世界。

但這并不意味着我就喜歡蠻族，只是兩害取其輕，相比于人類對于世界的破壞，蠻族至少要輕上許多。

盡管兩者的本質一樣，卻程度上天差地別。”

冷無憂擺了擺手，接着說道：

“我知道會裏很多人不能理解，實際上，你們所受到的影響，也都只是單純的強調人類本身的肮髒和邪惡。

可事實上，之所以會如此，僅僅是為了能夠讓你們的信仰和目标更加堅定罷了。

這個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

也有可能，全都是黑的。”

龍元洲下意識的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些什麽，然而終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不用覺得颠覆，其實很多時候，能夠單純一些，終歸是幸福的，我在東山穹頂的時候，偶爾會産生一些自我懷疑，懷疑自己這些年來所做的這些事情，究竟有什麽意義？

偶爾也會産生一些非常庸俗的想法，比如易秋死了，其他所有的宗師都死了，只有我還活着，所以我終于成為了無可争議的天下第一強者。”

“有的時候仔細想想，似乎人生已經圓滿，所有應該達到的目标，都已經達到。

可是當我仰望星空，看着無盡蒼穹，卻又每每總是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在萬千世界當中，我根本不值一提。

我的那點目标，只如滄海一粟、水中浮塵。

當我這樣去想的時候，便又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

“所以，我很高興組織裏還有你們這樣的人，忠于信仰，并始終願意為了這個信仰，去付出一切。

正因為信仰堅定，所以才單純。

而正因為單純，才能真正的感覺到幸福。

這樣很好。”

冷無憂一邊說着話，一邊頗為費力的站起身來。

彎腰出了船艙，站到了小船的船首處，繼續道：

“可惜，組織裏像你這樣的人太少，雖然我這些年來沒和組織有任何實質的接觸，但大概也能猜得出來，組織裏大部分的人……其實早都已經變質了。

所以我方才會說，組織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和你的關系不大。

你充其量算是起到了一個促進的作用，或許連導火索都算不上。”

龍元洲沒有動身，依舊原位坐着，因為他知道，冷無憂說的沒錯。

“這人啊，生而自私，性本惡。

還是什麽都不懂的嬰兒時，便以破壞為樂。

長大以後，方才受到各種規則的約束，将本心強抑于體內，以假面孔示人。

擺出一個所謂的文明世界，卻掩蓋不了本質上仍舊是人吃人的肮髒和污濁。”

“所以我們才要淨化世界！”

龍元洲沉聲說道。

“或許吧，人之将死，真的很多事情都會産生不同看法，只是執念依舊，若是無法完成，怕是連死都要死不瞑目。”

冷無憂模棱兩可的說道。

龍元洲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從冷無憂的身上，他真的已經完全感覺不到絲毫所謂強大的氣息，反倒是冷無憂周身彌漫的那種死氣，能夠感知的非常明顯。

這種狀态也讓龍元洲甚至有種錯覺，仿佛現在的冷無憂，已經虛弱到即便是他，都可以對付的程度！

如此情況……真的能扛到天京城嗎？

“不用擔心我了，最近的局勢如何？

從東山穹頂上下來後，我就再沒有關注過你們的安排了，這些天時間過去，想來應該有進展了吧？”

冷無憂換了個話題問道。

“還不錯，目前反饋回來的消息，一切進展都非常順利，所有國家都在按照要求，進行着最大限度的戰争動員。

基本上只要是能夠拿得動武器的，都會被安排上戰場。

再加上對于戰争方式的要求……這些國家的戰鬥力，基本上都被病态的拔高了。”

龍元洲緩聲回答道。

“還真是最後的瘋狂啊……世界如此美好，人類卻始終這般暴躁，這樣……可真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