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軍方第一人（下）
“坐吧，我今天之所以過來，不是為了敘舊情，也不是為了同易家解釋什麽。
于我而言，只要做到問心無愧，那麽無論其他人是否理解又或者認同，都沒有關系，我也不會在意。”
狄青朝着易秋虛按了下，接着說道：
“我之所以過來，一是想要親眼看看你。
畢竟，通過文字去了解一個人，顯然遠不如通過雙眼去了解一個人來的具體。
二則是……想要聽聽你到底打算說些什麽。
你現在所掌握的力量太過可怕，所以你的意見和态度，對于軍方來講，非常重要。”
“我希望周公雲是下一任的皇帝。”
易秋點了點頭，重新坐回了椅子後，開門見山的直接說道。
“沒問題，周公雲一定會成為下任的皇帝，他的體內終究也流淌着皇室的血脈。”
狄青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易秋揚了揚眉，臉上浮現起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繼續道：
“大都督可能并沒有完全理解我的意思。
我指的是，周公雲成為下任皇帝的過程可能并不會那麽平和，我也沒有那麽多時間，等着現在這位皇帝慢慢老去，直到老死……”
狄青眯起了眼睛，滿是褶皺的臉龐抽動了下，看着易秋那雖然面帶笑容，但無比認真的神色，沉默了起來。
良久之後，狄青忽然開口道：
“已經有足足數十萬的大周将士死在了你的人手中，嚴格來說，軍方和你應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才是，我能坐在這裏，本身要承受的壓力超乎你的想象，所以有些要求，你不要太過分。”
“過分嗎？
皇室想要消滅整個易家，那麽我這樣的反應和報複，應該處于合理的範疇之內吧？
況且我并沒有要求将整個皇室滅族，我只是想要誅除首惡而已，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讓步。”
易秋盯着狄青，接着誠懇說道：
“大都督，你的壓力和我無關，我只是要拿回屬于易家的公道，所以我并不是在和你讨價還價，而是直接告訴了你我最低限度能夠接受的結果。
這便是我最大的誠意了。”
聽着易秋的言詞，狄青的臉上罕見的出現了一絲遲疑的表情，趙無量卻是沒事人一般的兀自喝着茶水。
仿佛場間正在讨論的話題，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一般。
“關于你之前對皇室的提醒，我是知道一點的……那些蠻族的消息很重要，大致上我也能做出基本的判斷，你并不希望大周的國力受損太嚴重。
這也是軍方在損失了幾只邊軍後，依舊對你保持克制态度的原因。
如果只是依靠着皇室的約束，并不會讓我們這麽安靜。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能讓事情更緩和的去解決？”
狄青開口說道。
“鮮血的仇恨必然需要鮮血來彌補，我崇尚的道理一向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而不是所謂的用博大的胸懷去包容。”
“這個世界上遍地都是蠢貨，你不能指望用自己的善良去影響那些白癡，因為欺軟怕硬是他們的天性。
任何容忍和退讓，都不可能讓你得到所謂的感激，反倒是會讓人認為你軟弱可欺。”
易秋說的有些似是而非，但意思卻表達的非常清楚。
“當今天子……不是蠢貨。”
狄青有些艱難的說到。
“周瑜當然不是蠢貨，如果他是蠢貨的話，恐怕我早就死了。
說到這裏，不得不感慨一下，太聰明有的時候也不是什麽好事，因為那往往會将簡單的事情變得複雜。”
易秋說到這裏，身子前傾，盯着狄青的雙眼，接着說道：
“但周瑜不是蠢貨，不代表其他人不是蠢貨。
大都督，您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事情的發展會超出預期的方向，都是因為各種各樣層出不窮的蠢貨自以為是。”
狄青嘆了口氣，眨了眨眼睛後，緩慢而又堅定的說到：
“若是如此的話，恐怕你我之間就無法達成共識了。
保護皇室和整個大周，是我們軍方存在的意義。
而這其中，效忠皇帝陛下，遵從皇帝陛下的意志，又是需要軍方最優先去遵守的天職。
無論如何，我們必須保證皇帝陛下的安全。”
“哪怕因此要讓整個大周陷入到混亂和崩毀的境地當中？”
易秋追問了一句。
狄青又一次陷入到了沉默當中。
對于這位大周軍方的第一人來說，今日裏沉默的次數似乎有些太多了點。
易秋并沒有等待着狄青的回答，而是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其實您應該清楚，就算軍方要誓死扞衛周瑜的安全，也根本不可能做到。
最終的結果并不會因為軍方的态度就發生改變，唯一能改變的是……軍方會在即将到來的變故中，損失多少！”
“究竟是繼續存在，然後繼續拱衛這個國家，還是和周瑜一起灰飛煙滅，成為歷史的塵埃，全都在你的态度。”
“大都督，所謂的天職和意義這種忽悠人的說法，就不要拿到這裏來當擋箭牌了，我覺得您真正應該考慮的問題，在于究竟是您這上百年來的忠誠名聲更加重要，還是……整個大周數百萬軍人的生命更加重要。”
說到這裏，易秋站起身來，然後直接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包間。
這樣的舉動和言詞無疑顯得對狄青太過不尊重，但狄青卻沒有因此産生任何不快的情緒。
整個包間裏頓時只剩下了狄青和趙無量兩人。
而相比于方才的面色沉重，在易秋離去之後，狄青的臉色竟然更加柔和了起來。
只不過這種柔和搭配在那張滿是褶皺的臉上，卻讓人清楚的看到了歲月的痕跡。
當一個年邁軍人的臉上再也看不到那種鐵血和冷冽的味道，取而代之的，自然也就變成了蒼老。
“他很優秀，至少在這個年齡上，我沒有見過任何一個比他更優秀的。
哪怕将年齡的範圍再擴大十到二十歲，也沒有人能比他更好。”
狄青扭頭同趙無量說道。
“是啊，一代人老去，就意味着另一代人的崛起，而顯然……無論我還是你……都已經老了。”
趙無量有些感慨的回應道。
“小家夥的勢頭太猛烈，在他的身上，我居然丁點也看不到以前星辰大哥的模樣，相比于星辰大哥，他的攻擊性太強了。”
狄青有些擔憂的說道。
“在我看來，這反而是好事，如果易家再出一個易星辰，也根本不可能改變整個易家的命運。
易秋的脾氣确實霸道且尖銳了些，但他至少……不會出現星辰兄當初那樣被背叛和陰謀害死的結局。”
趙無量平靜的說道。
狄青又一次的陷入到了沉默當中。
誰也不知道這位軍方第一人的腦海裏，此時到底在想些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