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告訴我,為什麽莫彩英家會出現地瞳?”我盡量将我們之間的距離拉開,不知怎麽的,每次跟她接觸,我都會無緣無故地心生畏懼,好像她身上自帶的那股陰氣随時會将我冷死似的。

她仍然半懸在空中,從窗戶裏擠進來的冷風将她那血紅的空褲管吹得蕩來蕩去,看起來又惡心又恐怖,當我提到地瞳時,她臉上露出詫異之色,“你怎麽會知道地瞳?難道,你是大榕樹村蘇家的後人?”

呵,想不到我們大榕樹村蘇家的震懾力這麽強,連只孤魂野鬼都知道,有媽媽的名號壓制她,量她不敢亂來。頓時,我多了幾分底氣,心中也沒那麽懼怕她了,挺起胸膛地答道:“正是!”

“很好!”她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兩個字,紅豔豔的雙唇忽然變成了濃墨般的黑,瞳孔開始泛紅,那紅色在眼角凝成一條血絲,如同蚯蚓像臉上攀爬,最後在眼角和太陽穴之間拉出優美的弧度,臉色也随之蒼白無比,看起來比僵屍更恐怖。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趁她還沒反應過來,拔腿跑進衛生間,關上門,靠在門背上,用手撫着劇烈起伏的胸口,媽呀,那鬼樣還真有點吓人,還是斷頭大鬼長得讨人喜歡。

開始她還在門上拍了幾下,後來便安靜下來,我有點心有餘悸,于是咬破中指在門上畫了一道血符,再将耳朵貼在門背上,外面特別安靜,能聽到的只有我自己的呼吸聲。

我僥幸的想,她與我糾纏的時間都很短,每次最多十分鐘,好像受了時間的牽制似的,今天到現在也有十分鐘上下了,應該已經走了。

我悄悄的将門拉開一條縫,扭着脖子向外張望,果真沒有再看到她的身影,我高興地拍拍雙手,慶幸自己找到了她的弱點。以後若是再來,我就躲進衛生間跟她磨時間。

被她這麽一吓,感覺有點尿意了。剛蹲下去,後背被誰重重地拍了一下。剛剛才放松的神經又繃緊了,條件反射般的朝後望去,除了光潔照人的牆壁,什麽都沒有。

我長長籲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可惡的女鬼,都快把姐吓成神經病了,連幻覺都出現了。”

走到門口時,我仍不放心的往後看了看,一切如常。這下我總算放心了,果然是幻覺!

把頭扭回來的那一剎,一張放大的白臉、黑唇、紅眼的鬼臉倒挂在門上,駭得我慘叫一聲,渾身一軟,差點一屁股坐了下來!

戰戰兢兢扳住門框,倒吊在上面的鬼臉呢?我揉揉眼睛,莫非又是幻覺?不管了,幻覺總比她在這裏的好。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還得把小黑狗給莫彩英送回去呢!

心裏還是有點發毛,快步走出衛生間,才發現很久沒見那只小黑狗了,躲到哪裏去了?

“小黑,快出來!”我把房間裏找了個遍,沒有發現它的影子。屁股大個地方,也沒有哪裏好藏的,我再次打開空空如也的小衣櫃。

哎呀媽呀!那白臉黑唇紅眼就那麽吊掉在眼前,她居然還對我咧着嘴擠擠眼睛,發出幾聲詭異的笑!

我閉上眼睛再陡然睜開,果然不是幻覺,那張臉快貼到我臉上了,突如其來的即視感讓我的神經繃得更緊。

鬼臉張大嘴,濃濃的陰氣湧了出來,那感覺,一如滿眼渾黃中的那口深潭。

突然間,那渾黃像煙霧一樣,在房間裏缭繞着,越來越濃,我仿佛被漫天的黃沙迷了眼,除了暗黃,什麽都看不見了。

“牽住我!”女鬼不由分說抓住我的手,我看不見她,掙了幾下,沒能從她手裏掙出來,她力氣好大,仿佛有一種天生的引力,帶領着我高一腳低一腳向前走去。

“你要帶我去哪裏?”一張嘴,是又鹹又澀的味道,我趕忙閉上。

銀鈴般悅耳的笑聲傳來,“當然是帶你下黃泉。”

奇怪,我剛才明明是在旅店,怎麽突然就下到黃泉了?林森說過,千萬不能進黃泉,否則會引一身的惡果,“不,我不去。”

她冷哼道:“你覺得這能由得着你?”

這是我耳畔傳來若有若無的流水聲,女鬼把我扯得打了個踉跄,“現在你可要跟緊點,黃泉之中多猛獸,被它們抓住那就不是鬧着玩的了。”

“不,我不去。”我一邊說一邊坐到地上賴着。

她語氣中透露出冷冷的怒氣,“我勸你還是老實一點,只要你幫我完成任務,以後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一定萬死不辭。”

我感覺到自己的腳騰空了,耳邊風聲呼呼作響,偶爾能聽到浪花卷起的聲音。

“做好準備。”她将我向前一拖,我們好似從很高的地方往下跳了去,墜落的速度極快,我四腳胡亂的撲騰。

突然間,一只腳好像被什麽東西給挂住了,準确來講,應該是被什麽東西叼住了,溫熱的感覺從膠底黃布鞋上傳來,好濃的腥味!

眼前的暗黃立馬散去,周圍的擺設告訴我,這裏是莫彩英的家。

女鬼張牙舞爪站在我對面,似乎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因為,我們中間坐着那只小黑狗,它頭向女鬼,毛茸茸的尾巴在地上一掃一掃,有一口沒一口地朝着前方吠叫。

“哼,看不出來你們挺厲害的嘛,連哮天犬都請出來了。”女鬼眼中掠過一絲顫栗。

我的目光将信将疑落到了眼前的小不點身上,這麽萌蠢的小東西,會是哮天犬?

一鬼一狗對峙了許久,小黑狗終于不耐煩了,起身撅着尾巴朝女鬼沖去,每走一步,它的身子就會很明顯的大一圈,女鬼則連連後退,最後靠在了牆上。

小黑狗走到她面前時,已經有一人多高了,健碩得如同大黑熊,吓得她一溜煙不見了。

眨眼之間,小黑狗又變成了原來的樣子,我怔愣之間,門被由外朝裏打開了,莫彩英看着我們愣了半晌,然後說道:“你們怎麽進來的?”

以前她給了她們家鑰匙給我,搬去旅店住的時候我還給了她。所以現在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解釋,讪笑道:“就那麽進來的。”

她也沒有多問,轉過身去畢恭畢敬地說:“快請進!”

很快,一個穿邋裏邋遢的道袍的身影出現在我視線中,特別是腳上那雙蛤蟆嘴大張的黑布鞋是那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