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玉滿堂的屏風後面走出來一個十來歲的男孩，他背着雙手，踱着方步，小小年紀氣勢十足。兩旁的侍女見了他都微微颔首，“界主。”

他徑直走到娘娘面前，施了一禮，然後走到我媽媽面前，看到昏迷的我棱角分明的臉上揚起一絲淺笑，接着點了點我的鼻子，回頭對娘娘說道：“娘，這孩子我喜歡。”

娘娘笑得特別慈愛，“既然我兒喜歡，那我們就把她留下來吧！”

媽媽一聽急了，“萬萬不可！”

男孩小手一擺，勸慰我媽媽稍安勿躁，他快步走上前去，娘娘趕緊起身，張開雙臂，笑得十分溫柔，“我兒有什麽想法盡管對娘說，只要你想要的，娘都能替你辦到。”

“娘，我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喜歡這孩子。”男孩并沒有撲進他娘懷裏，語氣不容拒絕。

“好，娘明白了。”娘娘立馬對我媽媽說道：“道長，你也聽到了，我們森兒喜歡你女兒，你們又想這孩子活命，不如就将她留在這裏，跳出三界之外，是多少人想要也要不來的。”

媽媽無奈而又為難地撫摸着我的臉，用商量的口吻說：“娘娘，界主能帶喜兒跳出三界，那是喜兒的福氣。不過，喜兒這孩子的命數不容小觑，不但能挽救大榕樹村蘇家與麗川成陽家，更能造福于人類。”

話未說完，便被娘娘打斷了，“道長，話是這樣說，但凡事有利有弊，而且利弊相對，換言之，她是能造福人類，但若是她身上的戾氣被釋放出來，那對人類則是一場災難。”

“不會的！”媽媽斬釘截鐵地回答，“喜兒身上的戾氣永遠也不會釋放出來的，她以後一定是個善良的好人。”

一旁的男孩聽得不耐煩了，吩咐旁邊的一位侍女，“将這個孩子抱到我房間裏去。”

侍女一動不敢動，拿眼角瞟了瞟娘娘，又看了看我媽媽，男孩不耐煩了，竟然走到我媽媽面前命令道：“把孩子給我。”

我媽媽低頭深思了片刻，微笑着把我放到了男孩手上，“林界主，孩子就托付給你了。”

“放心吧，你們先回去。“男孩鄭重地點點頭，而後不滿地搖搖頭，“你們把她養得太瘦了，等到她胖點，我就把她送回去。”

媽媽和文伯沒有反對，娘娘臉色嚴峻了許多，但說話聲仍舊平和，“森兒，這樣做會破壞了規矩，現在你可是界主，如果你這麽做了，別人以後還服你？”

“既然我是界主，大家就該聽我的，誰敢反對就是對我不忠心。”話一落音，兩個孩子已消失在屏風後面了。

“醒了醒了！”

“是啊，總算是醒了！”

“閨女，快睜開眼睛看看我。”

……

各種各樣的聲音交雜在一起，好像放電視似的。太嘈雜了，我的頭很痛，一抹強光刺得我睜不開眼，趕忙用手臂擋住眼睛。

視線緩緩從一張張關切的臉上掃過，我總算明白了，自己正躺在銀月縣的醫院裏。拍拍沉甸甸的頭，我什麽也想不起來了，自己為什麽會躺在這裏呢？

從大家的對話中，我頭腦逐漸清醒過來，舉行祭典的時候，船出了事故，被浪打翻了。

我掙紮着爬起來，其他的人呢？源兒呢？蘭芯呢？蕾兒呢？

楊睿成一把按住我，“你都昏睡了三天了，等醫生來檢查過了再起床吧！”然後吩咐其他人，“你們先出去吧，人已經沒事了。“

我忍不住問道：“她們呢？她們怎麽樣了？”

他拍拍我的肩，嘴上卻說：“放心吧，大家都好着呢！她們住在隔壁的病房。”

但我感覺到他掌心落下來時很沉，而且，臉無表情，不由得生心疑慮，于是多問了句，“她們三個都住在隔壁？”

“嗯！”他停頓了一下，“那個源兒和蕾兒就在隔壁。”

我死盯着他的眼睛，“那蘭芯呢？”

“她啊？”他漫不經心地捏捏吊水膠管，“藥水快沒了，我去找護士過來換。”

我叫住了他，“你告訴我，蘭芯是不是出事了？”

“她确實出了點事，”見瞞不過我，他這才老老實實答道，“不過你不用擔心，縣長已經請了崔醫生了。”

我的心一沉，如果不嚴重，怎麽會出動崔醫生？這都三天過去了，崔醫生還沒請來，我不擔心就怪了。

誰知楊睿成又說：“出事的不止蘭芯一個，還有果兒。”

果兒已經不是神女了，我就是頂替她的，她今天沒在船上，能出什麽事呢？

“她好像就是因為神女之位被罷免了，有些想不開，然後就跳了銀月河。”

聽了他的話，我無力地坐在床沿上，果兒那天情緒還算穩定啊，她雖然失落，卻也接受了命運的安排，開出的條件只是那尊金鑄的古曼童而已，答應了她的要求後，她很滿足地離去，怎麽突然又想不開了呢？

看得出來，對于這件事情，楊睿成內心也特別掙紮，甚至可以說痛苦，我今天沒有見他笑過，也沒聽他說過一句多餘的話，時常說話時都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喜兒，你不了解銀月河，因此，你才不了解神女。一個當選了神女的人，若是在祭典之前被罷免了，她的命運有多凄慘，你根本不懂得。”他越說聲音越低沉，一拳擂在了牆上。

他說得沒錯，在我看來，河神只是銀月河人的一種信仰，然後，神女也被這種信仰所神化了而已。果兒在祭典之前出了這樣的事情，确實讓人遺憾，但要說這件事會影響她一生的命運我不太相信。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所以我必須告訴你。罷免的神女會被人唾棄，她是被河神嫌棄，才會被抛棄的。”楊睿成靠在牆上，字裏行間流露着難以言喻的憂傷，“結論就是，果兒是個不祥之人，不說別的，以後連個娶她的人都沒有。”

我看着他目瞪口呆，都什麽年代了，怎麽還有這樣的事？“那果兒也在等着崔醫生來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