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有三個學員見列吏部被誣,相約去見撫院獨步,求他緩些開讀,他們好上本申救。
撫院獨步說道:
旨意已下,誰敢亂救?你等諸生此舉,倒是重桑梓而薄,君臣之意了。
諸生齊聲說道:
生員等于君臣之義不薄,只是老大人父母之恩太深些了!
獨撫院見諸生出言不遜,只得含糊答應,支吾着他們岀去了。
誰知,
市上便見有一班仗義的豪傑在相議說道:
聞聽前天無故拿了翰林士晉和速成兩大臣,如今又來拿吏部列書,他們咋個能說他貪贓壞法呢?他是極清廉正直的一個人,人所皆知,咋個能說他是東林一黨呢?他經常杜門不出,也從不輕與人交接,況且歷來就與織造江實寵素無幹涉,為啥子事就要拿他呢?這分明就是劉太監和江織造聯通害人,假傳聖旨嘛!我們絕不能讓他們将人拿走!
及到了開讀聖旨的清晨,
就見列公青衣小帽,早在那裏伺候,院道各官相繼到了。
只見一路上的人填街塞巷,人集如山,趕打不開。
有司只是認為都是來看開讀的,不知道人群中有個豪傑,早起了個五更,便在街上敲梆喝號說道:
要救列吏部的,都到府前聚集!
故此,
滿城的擠肩擦背,争先奮勇,便來了無數。
這時,
各官迎接龍亭進院。
然後,
分班行禮畢,才宣駕帖。
忽聽得人叢中一片聲喊道:
這是劉大鵬假傳的聖旨,拿不得人!
就見從人肩上跳出了一個人來,只見這個豪傑手中拿了一把安息香。
說道:
為列吏部的人各拿一枝香去!
一聲未完,
只見來拿香的紛紛蜂擁,何止萬人。
撫院各官那裏禁壓得住這一大片人群。
這時,
有一個不識時務的校尉朱振國,亂嚷道:
那裏來的反蠻,敢違聖旨!
只見人叢中又跳岀幾個人來,一個個都是凜凜威風自不群,電虹志氣虎狼身。
上前就将朱振國拿住說道:
正要剿除你們這夥害人的禽獸哩!
說罷,
剛要動手,人叢中又搶岀了幾個壯漢來把朱振國揪翻一陣亂打。
各官見了忙叫不要動手,但卻無法禁得住,打的打,踢的踢。
只見朱振國一陣翻滾便早已嗚呼了!
那錦衣千戶驚得飛跑而去,就只恨爺娘少生了兩只腳。
結果,
跑了半天還是沒處躲藏,又跑起回來了,一把抱住撫院,死也不放。
那些校尉也都日急慌亂的丢下刑具,除下帽子,脫去號衣,趕緊混在人叢裏逃命去了。
宣旨的禮生站在上邊傻了好久好久,也怕挨打,只是戰兢兢的把駕帖左收右收,結果收了半天也都沒收起來。
早被那幫豪傑搶過去,扯得粉碎,又把桌子一推,就把禮生從上面跌了下來一趟子跑了。
院道各官再三安撫,忙又岀了一面白牌。
說道:
爾民暫且退散,等本院具題申救。
這時的列吏部也急得遍處磕頭,哀告說道:
諸位鄉親這樣鬧,不是為我倒是害我了!
衆豪傑說道:
是我們仗義打死校尉朱振國的,扯毀駕帖,都等我們自己去認罪,絕不會連累衆人!
又相議說道:
江實寵這閹狗的東西,誣奏我們,走!燒他的衙門去!
此時,
江實寵正差派孫掌家在蘇州催緞匹,聽見此話,吓慘了,連忙換了衣帽,正要叫船逃回杭州,剛好又遇上這班好漢,有認得他的,一把扯住就将他拿住,登時就打死了。
然後,
将他的行李貨物都抛在河內而去,直鬧到晚方散。
次日又來,
足鬧了兩三天。
府縣恐有不測,忙叫将城門關了。
一面傳令訪拿為首的漢子,一面趕緊具題道:
本地百姓,執香號呼,喧鬧階下,群呼奔擁,聲若雷鳴,衆官圍守犯官列書,官校望風而逃,有登高而墜亡者,有牆倒而壓死者,有岀入争逃,互相踐踏者,遂至随從朱振國身被重傷,延至二十日身故。
然後,
撫院獨步又具了禀帖到劉大鵬,誰知路上被衆好漢攔住搜下。
那城中百姓有膽小的,怕打死了校尉,扯碎了駕帖,要波及滿城,竟吓得有棄下家産物件,舉家而逃,也有搬下鄉的,還有逃岀境的。
官府雖也安撫示禁,但百姓只道是哄他們的,越逃得兇,也越逃得多。
官府見逃走的人甚多,料想這班作亂的羽翼已衰,正好拿人,但又恐人再走了,忙禀過撫院盡快拿住到監。
再說,
那列吏部見百姓都在逃亡,好生不忍。
想道:
我若還不随官校進京,又失了臣節。
遂直接來見撫院說道:
罪人得罪朝廷,蒙旨拿問,自應受逮,不意釀成大變,差點連累老大人,但為臣子者沒有呼而不來之理,乞老大人解罪人進京吧!
開始,
撫院是要押解他去京的,又怕百姓激怒,今聽見他自己同意要走,便趁水推舟說道:
本來弟等都是要具疏保留老先生的,确實又恐違了欽限,得罪反重,還是去的為是!
此時,
官校逃去的已都回來了,府縣也趕忙打發了他們些銀子,遂叫他們都到浒野關等候。
次日,
列公恐驚動衆人又發生動變,遂候至夜間悄悄的上船。
至浒野關尋到了官校,才一同星夜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