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牙濤辭別回家,連夜做成本稿,謄寫停當,先辦下禮物,親送到鄧天犢家來。

鄧天犢說道:

你這是多事了,咱與你相好,咋個能收你的禮呢?快快收回去吧!

徐牙濤說道:

小侄一向欠情,對兄少于敬呈!

鄧天犢說道:

豈有此理,決不敢領哩!只将本稿放下,後天爺就要出朝,老兄須早些來伺候就好,本該留兄少坐,因內裏還有些事,改日再奉賀吧!

說罷,

徐牙濤辭去。

過了一天,

鄧天犢引徐牙濤到劉府拜見劉大鵬,呈上禮單來。

劉大鵬說道:

你是個窮秀才,錢兒來得也不易,咋個好收你的禮呢?

徐牙濤再三再四要求收下。

劉大鵬說道:

請坐,咱自有主張!

徐牙濤說道:

孩兒得罪姑母,望爹爹方便!

劉大鵬說道:

這事我知道了,原本是她家人無理哩!但他們婦女家要護短,因此,不好說話,如今只有去請她令郎來,大家坐一起,當面把話說開了也就結了。

遂叫人去請胡爺。

又問徐牙濤說道:

令尊高壽?

徐牙濤說道:

七十一歲。

又問道:

令岳生意還盛麽?

答道:

妻父已作古了!妻弟們讀書,生意無人照管,已非當年了。

劉大鵬遂凡揚州當年相熟的,一一問到。

少刻,

胡國興來相見。

劉大鵬說道:

只是徐六哥為前些天的事來央求于我,故請你過來當面把事情說過,雖是他一時之怒的沖動,畢竟還要怪你家人的無禮,那裏有這樣大的家人,豈有見察院不跪之理?你母親那裏咱也已與她說過了,總是一家子弟兄嘛!徐六哥也帶了些禮來送你。

說罷,

就将徐牙濤送與他的禮單又送與胡國興看。

又說道:

他是個窮秀才的人情,沒有啥子七青八黃的禮物送與你,就将就些收了吧!

胡國興說道:

既然舅舅吩咐,咋敢違命呢?

二人遂又重新作了揖,擺酒相待。

這時,

王永佞,張偉忠,劉大好等都來敘兄弟之禮。

大家飲酒至晚方散。

次日,

徐牙濤即參了給事應者和良米,遼東巡撫作史,禦史前會和可造。

劉大鵬随即批旨傳錦衣官校通通鎖解來京勘問。

那班兄弟夥遂置酒與徐牙濤作賀,席間各說些朝政。

吳二寶說道:

今天徐六哥雖然論了幾人,但還有幾個是老爺心上極惱恨的,我看也該早做些準備處治才好!

張綿勇說道:

是那幾個呢?

吳二寶說道:

木應曾論過爺的,又申救過朱寶國,還有列書曾受大中托妻寄子的,如若再起用,必定會為他們出力報仇,此兩人現在還沒有論本,還起不了風波來,你幾個弟兄們咋個想出些處治他們的點子來才好?

王永佞一向想要報複他的前上司高總憲,見來了這個機會,聽了此言,恰好高公又與列書和木應都是吳江人,正好網成一塊打成一片。

便說道:

這個容易,如今讓他們合成一黨,前邊是光鬥和計标為魁,列書和木應就為輔,彼此聯成一片,要讓他們不能彼此回護,就必須要将這幹人處盡才好,朝野方得幹淨!

鄧天犢說道:

咱倒有個極好的機會在這裏。

吳二寶說道:

啥子機會哩?

鄧天犢說道:

前蘇杭織造江實寵用了個司房吳要飛,這司房吳要飛就倚勢掯詐機戶,又謀娶了馮中堂之妾丁氏閑話,有人首先告發在東廠,爺因看在與他的舊情上,恐将他拿問後便會傷了江實寵的體面,遂便讓他自己處治,這江織造便就将吳要飛處死了,他因這事而感恩爺之情,又差了個孫掌家來送禮謝爺,昨天才到,今天打進禀帖,明天必定會來見我,我留他吃飯時,等咱憑三寸舌,管叫這一幹子人一網打盡!

衆人齊聲道:

妙極妙極!好高見!

當天席散。

次日,

果然孫掌家送鄧天犢的禮來。

鄧天犢留飯,問了些閑話,又談了些蘇杭風景,就講到袍緞事宜。

孫掌家說道:

這只是那些有司勒掯,不肯發錢糧,織趕不上去。

鄧天犢說道:

前些天已經參革了巡撫了!

孫掌家說道:

這都是蒙爺們看衙門體面,家爺感恩不盡!

鄧天犢說道:

前些天來首先告發的人說,吳要飛倚着你爺江實寵的勢常吓詐人,又奪娶了人家馮閣老之妾丁氏,還有許多條款,當時,咱爺便就要差派人去拿問,咱說了句,那些外官兒正要攻擊咱們,咱們豈可自家人打窩裏炮哩?這體面二字還是要顧惜的,遂又再三勸爺才肯讓你爺自行處治的!

孫掌家說道:

這是爺們周全的恩,咱爺報答不盡!實際上,咱爺是終日念佛之人,并不管有司之事,沒有啥子可以好倚勢的,只因這吳要飛與禦史段過認為叔侄,故才敢如此橫行的,其實是不幹家爺的事!

鄧天犢說道:

既然如此,還不快點說明,依咱的意思,你回去後對你爺說,趕緊再上個本參那巡撫,後面再帶上禦史段過,省得皇上怪你爺織造不前,趕不上去,我告訴你,外面說你爺縱容家人生事哩!

孫掌家說道:

蒙爺吩咐知道!

說罷,

便要告辭。

鄧天犢說道:

還有件事,咱爺平日還有幾個對頭,都是江南人,你爺可随帶也參一參!

說罷,

便從袖中拿出個折子來,上面是參左都禦史計标,檢讨士晉,吏部列書,禦史木應和段過的劣跡。

本稿遞與孫掌家接去,然後辭岀。

星夜回到杭州,

将前事一一對織造江實寵說了,又呈上本折。

江實寵看過心中躊躇道:

前些天因錢糧不足,參去了巡撫,已感覺到有幾分冤屈,已損了幾分陰骘,至于計标等都是幾個鄉宦,平日又與我毫無幹涉,也無仇怨,就是段過咱亦不過是借來解釋的,原無實據,咋個好真的就去參人家一本害他們呢?

這時,

兩旁衆掌家與司房人都說道:

爺這個織造本就是個美差,誰人不想,況且又有吳要飛這個空隙,更容易為人攙奪,今全幸虧了劉爺周全,爺才得保全,如若不依他,恐怕惹惱了劉爺要怪,爺就不能居此位了!

江實寵聽了只是不言,停了半晌,掌家和司房都急了。

又去催促道:

爺就是再遲些時,也救不得這幹子人的,只能落得招怪,還是趕快速上一本的好!

江實寵說道:

咱又不是個言官,咋個好盡去參人嘛?況且這些人又沒有到我衙門來請托過,将啥子事去參人家嘛?也難将他們全都串入。

孫掌家說道:

本稿也都是現成的,只須依他的原稿抄寫就行了,爺不過就只是簽個名出個字罷了!

江實寵被他們催逼不過,只得點點頭說道:

聽你們就是了!

書房得了這句話,便趕忙去謄好本章。

其雲:

為欺君滅旨,結黨惑衆,阻撓上供,亟賜處分,以彰國體事,內中參蘇州巡撫速成到吳三載,善政無聞,惟以引類呼朋,各立門戶,而邪黨附和者,則有列書,士晉,可造,計标,木應,段過,俱吳地缙紳,原本就是東林邪黨殘餘,每以拜谒,言必承禦史之意,曰此項錢糧,只宜緩處。将□□池三府協濟袍緞銀二千兩鑄錢,盡入私囊,然段過更為可恥,與掌案司房吳要飛,因其桑梓,甘為叔侄,往來交密,意甚綢缪,倚仗聲勢,狐假虎威,詐害平民百姓等事。

本寫成了,遂便差派人星夜送往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