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旺,很快就蔓延到整個竈臺上,可那熊熊的藍火愈發詭異的地方,是連竈邊地上的一捆幹蔥也沒有燒着。
狗想逃出門外,但那藍火和旋風好似串通好一樣,故意将火勢的苗頭吹向門首,狗畏懼得“汪汪”大吠,急得在原地不停打轉。
幸好就在這時,屋外由遠而近傳來人聲,雖然聽不清說了什麽,但竈裏的藍火就像被潑了一盆冷水,登時熄滅德無影無蹤。
我被狗銜着轉得暈頭轉向,已經找不見北了,随着狗出到屋外,看那些人還沒來到,狗就熟門熟路地順着一堵牆邊,往另一個方向跑,四下裏除了狗鼻子呼出的氣聲,又陷入一片黑暗。
在這黑暗之中,好似過了很久,就在我幾乎失去只覺想要迷糊睡去的時候,就聽見不知從哪兒飄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月兒……桃月兒……”聲音很細,離着很遠,但字字清晰,還有一股好聞的味道,我下意識張開口,聽到一聲叫我名字時,便答應道:“哎?——”
迅速整個人像是被猛勁提起,我一下子睜開眼,眼前好幾盞油燈照得屋裏透亮,我的面前擺着一碗剛焚燒殆盡的草藥和一柱殘香。我爹、我娘以及桃三娘都圍攏在我身邊,低頭關切地看着我,我一睜眼,桃三娘就高興地道:“醒了!月兒她娘,你看月兒她醒了!”
我娘口裏一直在念佛,看見我醒來,趕緊揉揉我的臉:“月兒?你真醒了?認得娘麽?”
我困惑地看着她點點頭。
我爹在旁邊長舒一口氣,向桃三娘作揖謝道:“我家這孩子總是多得你照顧,不然這回可又抓瞎了,我可只曉得灌鹽水,也不頂你這法子管用。”
桃三娘連連擺手:“這不過是我們老家的土辦法罷了,小孩子受了驚吓,一時丢了魂兒,或被路過的畜生銜走魂魄,也是有的。鄉下都這樣找孩子,不然時間一長,要真迷了路可就糟糕的。”
他們說話的時候,旁邊還有兩個人在等着似的,像是趙家的小厮。他們見我醒了,就過來跟桃三娘說既然這閨女醒來,我們也好回去跟大爺回話交差雲雲。
我的腦子裏則漸漸想起方才的一幕幕,着急起來:“狗呢?那只狗去哪兒了?”
我娘吓得用手捂住我的頭:“狗不在這兒了,沒事、沒事,乖囡。”
我擡起身四下張望,發現自己好好地躺在歡香館裏的一張長桌上,我搖搖頭:“方才那狗去了一個地方……不知是哪家的廚房,狗還爬到竈膛裏找東西,好像找到一些小骨頭……然後那竈上就着火了!”
我娘口裏不住念佛,跟我爹說:“這孩子被吓着不輕,她爹,怎麽辦?”
那兩個正待要走的小厮聽見我說的話,其中一個就問:“剛才那狗就是姜相公家的吧?昨晚作亂被攆出來的?”
“姜相公方才說是的。”另一個道,還回頭看看我說:“我們家大爺正陪姜相公回姜家,我們也可以把這丫頭的話一起回報去。”說着兩人就走了。
我們一家在歡香館也沒耽擱,娘還有孕在身,桃三娘也催促她早點回去歇息,我爹再三跟桃三娘道過謝,領着我回了家。
聽桃三娘說,竈神的全銜是東廚司命九靈元王定福神君,桃三娘家鄉北方那邊的人,則慣稱他為竈王爺。雖說祭祀竈神有講究,所謂的“官三”、“民四”,也就是官家十二月廿三祭竈神,老百姓得在廿四這日才祭,不過大多數人也願沾個貴氣、官氣,因此我看到柳青街、竹枝兒巷的許多戶人家,也在廿三這日擺好了供桌。
我爹在竈神面前恭敬地依次倒了三杯酒,然後将舊有的竈君像撕下,連同事先準備好的金銀紙帛、一個篾紮紙糊的馬、一把黃豆和幹草一股腦兒焚燒完後,便代表送了竈君上天,儀式算是完成。我問爹為啥還要燒黃豆和幹草,爹說是給馱竈君的那匹馬吃的幹糧草料呢。
下午我到歡香館去,看見譚大夫坐在暖爐邊,正就着兩碟小菜拿着酒壺在自斟自飲,旁邊喝茶的街坊也跟他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話。有人自然就提起姜廪生家的案子,說衙門裏或許最近擇日就要升堂審理,有人又說這沒幾日就要過年了,衙門還管什麽案子?
譚大夫撚須聽着他們說話,就搖搖頭:“姜家這趟不知撞什麽邪了,我看這事蹊跷!蹊跷!”
“這事怎麽個蹊跷?”衆人立刻齊齊轉過來望着他。
譚大夫抿了一口酒:“這話說起來,我也并不深知什麽,那夜他家娘子小産,我去到時就見那家裏燈火通明的,人都拿着棍子出來了,那陣勢我當要去打架呢!咳……姜秀才這頭給我封開箱錢,那邊屋裏他娘子就在那兒哼哼唧唧罵呢,我聽那話直要把他姜家祖宗都罵遍了也不解恨,我說她那小娘子怎麽這時候了,有口氣也留着養身子吧?那嘴真是不修德的!”
旁人就接話笑道:“所以說姜秀才在家放個屁都得關門躲起來,吃飯要待打嗝,也還要先看人臉色是紅呀,還是白。這才暗自琢磨一番,這嗝是該打呀,還是不該打的好!”這人的話一出口,衆人都笑了。
譚大夫把剩下半杯酒又灌了下去:“後來我把藥給他下面人煎去了,就聽得外面越來越鬧,本來姜秀才還陪着我這廂喝茶,後來就進來人慌慌張張地把他請出去,我半盞茶還沒喝完,那後邊就‘噼裏啪啦’地打起來,還有砸東西的聲,我以為他們要動家法呢!可聽了會兒又不像,倒像是趕鴨子上架呢!咳!我就納悶了,出去看,又不在這邊院子,我不好在人家裏亂走,正想回屋繼續坐着去,就看見那邊一屋頂着火了……開始是聞到焦味,後來就看見紅紅的光透上來,那些人都炸了鍋似的,又開始嚷嚷擡水救火,”譚大夫說到這兒,卻撇起嘴唇:“別人家的事我也不好多說了,屋裏那位奶奶還真不虧是管家的好媳婦,身子都這樣不好了,還不忘叫養娘出來進去地給她告訴外間的事,讓養娘去傳她話,指揮這個、那個,咳……連夜逼姜秀才寫狀再讓人去衙門叫皂隸來鎖梅香幾個,她也真是費心了,咳!”
“吓?原來不是姜秀才他自己痛恨梅香所以寫狀?譚老您說他們家還走水了?這燒的是哪間屋子啊?這祭竈神爺的日子裏,走水那真是不吉利呀!”有人這麽搭腔道,其他人也紛紛點頭贊同。
衆人這正說道得火熱的時候,店外突然急匆匆跑進一人,我仔細一看,卻是昨晚見過的趙家小厮。他徑直走到譚大夫桌前:“譚大夫,果然您老在這兒,我去藥鋪找您不在,店裏夥計跟我說您喝酒去了,我這沿街找了幾處酒館,那夥計也真是,不跟我說清您在哪兒,讓我好找!”
譚大夫笑着端起酒杯道:“怕是你走太急,也沒問個明白。”
“您先別喝了,速跟我走一趟吧!”那小厮急得就想拉譚大夫的袖子。
譚大夫怕他弄灑了酒,連忙一手攔住杯子:“有事慢着說,究竟是誰病了?你是誰家的?咳!我這酒勁兒還沒到呢!”
那小厮只好壓低了聲音道:“我是綢緞莊趙家的,姜廪生得了點急症……都在那兒辰勾盼月一般地等着您哪,您要酒還不容易,我們那廂多的是好酒。”
譚大夫沒法,只好把杯裏的一口吸幹,又晃了晃酒壺,站起身:“桃三娘,這壺裏的你替我留好,回頭我再來喝幹了才是。”
桃三娘笑着過來送他出了門,正轉身進門之際,就有一位拄拐棍的白胡子老頭顫巍巍走來,叫住桃三娘跟她說了幾句話就走了。我正疑惑這附近從未見過這樣一位老者,桃三娘便喚我跟她到後院廚房去做事。
桃三娘要做拉糖。就是把一大包黃糖塊和一大勺麥芽糖一齊在鍋裏煮化,倒出後趁着糖還熱的當兒,把手蘸一點水和油,将糖拿在手裏反複拉扯好幾遍,待糖色發金發亮以後,再捏出各種形狀。桃三娘的手特別巧,一塊糖在她手裏就像變戲法,幾下就捏出花蕊重瓣的一朵朵花樣,再用切好的紅果絲貼在花蕊裏,簡直仿若真花無異。又或是做成魚兒的模樣,在魚身處拿小刀介出鱗片,魚兩顆眼睛上貼瓜子仁,也是活靈活現的。
我一邊學着桃三娘捏糖花,把手燙得又紅又痛,桃三娘笑說我的手還嫩着呢,要做活做到像她的手那般粗了,也就不怕燙了。我困惑道:“三娘,你做這麽好看的糖幹什麽用?”
桃三娘不答我的話,卻反問道:“如果有人生氣了,你覺得拿什麽吃的哄他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