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算熱鬧的院子裏此時就只剩白袖風一人,守着越來越弱的一堆火光,偶爾傳來木柴斷裂的噼啪聲,空氣中還有烤雞的香味。雙手交握着坐在地上,雙眼望着前方,也不動。

好一會兒才輕嘆了一聲。

火光漸漸湮滅,獨自一人坐在黑暗中,此時天邊已經有了三兩顆星星。白袖風微微仰頭望着漆黑的天幕中漂浮着的幾顆星星,夜風襲來,有些涼意。

他輕眨了一下眼睛,微微攏了攏衣衫。

又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那一點點火光徹底熄滅,腳邊堆着黑乎乎的木屑灰被風一吹還能看到裏頭亮着的火星子。

有那麽一瞬間腦子裏忽然閃現那個姑娘清澈的瞳孔,她并不像他們說的那種樣子。她看起來善良又單純,也不讨人厭。

她的模樣就像個普通的小姑娘。

白袖風低頭盯着腳下燃着的火星子,長發垂落下來遮住眼睛,他保持着這個姿勢半晌才忽然伸手撥開了兩邊的發。

露出一雙清晰幹淨的眼睛。

那眼裏有一束光閃過,又迅速熄滅,起身輕撣了下衣裳上的灰塵。素白色的身影終于隐入那夜色中,漸行漸遠。

碧影找回了打掃幹淨的廂房,果然如白袖風所言沒有沈欽和綠珠都不在,她将整個屋子都找遍了也沒找到人。

剛準備出去尋,前腳才踏出去就迎面碰上了回來的沈欽,碧影一懵急急收腳險些摔倒。再看沈欽臉色似乎很正常,不笑也不怒,只微微睨了碧影一眼就徑直進了屋。

綠珠跟在後面也進來。

碧影看看沈欽又看看綠珠,心裏極度不高興可張了好幾次嘴還是沒有膽子再去無理取鬧,悶悶的走過去坐下。

綠珠找過去的時候沈欽其實并沒有走遠,像在等她似的,兩個人只是靜靜地坐了一會,也沒怎麽說話。

片刻之後就回來了。

沈欽雖然表面上恢複了正常但綠珠還是覺得他有心事,他似乎有什麽事放在心裏,而那件事讓他有些郁郁寡歡。

并且他并不想讓她知道。

綠珠靠在牆上不時往沈欽的方向看兩眼,其實她早已有所察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大概從她遇見他的那一天起。

他就有心事。

本來,她對他的事情一點無了解,他有什麽奇怪的心事也不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只是綠珠直覺那件事跟碧影時常挂在嘴邊的“姐姐”有關系。恐怕從很久很久以前這個心病就有了,只是最近發生事情太多令沈欽心緒雜亂。

綠珠還在那裏胡思亂想,沈欽卻忽然起身朝她走來,眼神溫和,“去給我弄點水”

“該泡藥水了”,見綠珠一臉遲疑的表情,微笑着提醒了一句。綠珠下意識往他的胸口望了一眼,這才從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中抽回了神。

想起沈欽還需要泡兩日藥水,急忙去外頭将事先準備好的水提進來,卻被沈欽的手忽然伸過來将水提進了屋。

他笑着側頭看她一眼,“還是我來吧”

“你去整理一下那些草藥”,沈欽将水提進了裏間,隔着屏風只隐隐約約看到個人影在晃動。

綠珠“哦”了一聲,急急忙忙跑過去拿過那整理好的包裹,這時碧影卻又擠了過來。

“什麽草藥?”,伸手扯了一下綠珠手裏的包裹。

嬌滴滴嚷了一聲,“欽哥哥怎麽了?”

綠珠有些不耐煩,将包裹從她手裏拽過來,“沒什麽,你去一邊兒坐着就行了別來添亂”

“你怎麽說話的?我添亂?”,碧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砰的一下就炸毛了,“你有什麽資格對我指指點點……”

綠珠眉心一蹙,直接拿過那些草藥就走。

“你……”,碧影氣的想跺腳,三兩步跟着綠珠也進了裏間。沈欽回頭看了一眼,繼續往浴桶裏添着水。

綠珠将草藥弄好放進水裏,剩下塗抹用的置于一旁,回頭看到碧影沒來由的松一口氣。

還好沈欽衣冠整齊。

沈欽沒再回頭,微微彎腰試了一下水溫,背對着兩人不急不緩吐出兩個字,沒有感情的“出去”。

甚至還有些低沉。

綠珠心頭一跳,像是被什麽堵住了,愣了一下之後就轉身往外走。碧影本來撇着嘴還想撒撒嬌,見沈欽半晌沒有回頭也沒有搭理她的意思,只得悻悻地閉嘴。

出去還瞪了綠珠一眼,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綠珠瞥她一眼,沒心情在這裏跟碧影閑扯,她輕蹙眉心裏有些憋悶緩緩走到廂房外去透透氣。

不多時就見隔壁房間一聲輕響,從裏頭出來一個素色衣裳的年輕男子。

長袖飄飄。

雙手背在身後,怡然自得踱步而出。

稍稍頓了一下,側頭朝綠珠這邊看過來。

兩人視線相對,他臉上有一絲驚訝閃過随即輕抿唇淺淺一笑,禮貌又從容,如沐春風。

綠珠也禮貌地回之一笑,出來之前并沒有想到會遇上白袖風,一時覺得有些尴尬。

而他似乎并沒有離開或是回屋的意思,反而是緩步朝綠珠走過來,在兩人距離兩步遠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雙手背在身後筆直站在她面前,一襲白衣飄飄豐神俊朗倒是有點仙風道骨的味道,仍是淡笑着。

唇色也是淡淡的一層薄紅,面容白皙清俊眉梢微微向上挑起一個弧度,眼神似有若無往綠珠身後的廂房內看了一眼。

“很重的藥草味”,他輕笑,看着綠珠像是随口的閑聊。

綠珠也往屋裏望了一眼,還未意識到什麽只“嗯”了一聲。

白袖風面上并無不妥,微微低頭看綠珠長風吹動他烏黑的頭發,素白的袍角迎風飛舞作響。眼神安靜,“有人在藥浴?”

提到這個綠珠心頭又重新被那些紛雜的情緒纏繞,忽然又煩躁憋悶起來,就連外頭這清涼的風都沒法令她好受。

人這個時候最容易說出真話。

白袖風這樣一問綠珠揉了一下頭發,一張小臉都微微皺了起來,“嗯”了一聲,卻也沒有說出那個受傷的人是誰。

白衣蹁跹的白袖風“哦”了一聲,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看了綠珠一眼。“這樣……那你快些進去照料吧”,他輕笑,“袖風先回去休息了”

說完也不等綠珠回應就自顧自轉身,手又重新背到身後,緩步踱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