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盯着電腦屏幕,像是難以置信這一幕,隔了快一秒,這才大喊着:“讓我們恭喜撒嬌賣萌戰隊取得本次年度公平競技賽的冠軍!”

他的聲音無比激動,解說員也和他一起鼓起掌來:“這場對決相當精彩,雙方都發揮了各自應該有的水準。”

“是啊,我們懷疑這個老子不信邪就是當年星辰之上區那個名為十步一殺的刀客,時隔三年,再次重現江湖,不知道可不可以遠程連線采訪一下呢?”解說員一臉期盼的神情卻遭致主持人的白眼。

搞事情?采訪環節流程裏可是沒有的,你這樣硬CUE真的好嗎?

主持人內心瘋狂吐槽,不過他對這個名為老子不信邪的刀客其實也挺感興趣,再加上彈幕觀看直播人數持續增長,一致刷讓他連線的彈幕,主持人就更動了心思。

“不知道能不能連接到,我們可以試試看?”他的聲音像是準備搞惡作劇的小孩。

接着在游戲裏點擊直接加好友私聊這個帳號。

“呃……”主持人的鼠标停在那個灰色頭像下:“他下線了……”

下線了?直播間彈幕又一次炸了。

【神龍見首不見尾啊……】

【如果這個人真是當年的十步一殺的話,是不是現在又要消失了?】

【憋說了,我就是星辰之上的老玩家,我現在想哭!】

解說員和主持人對視了一眼,接着重新調出那場比賽的視頻,解說員面無表情地說:“相信很多觀衆都沒看清楚剛剛那場決戰,讓我們一起放慢速度複盤一下……”

陳銳澤看到那個金色的“勝利”字樣浮現在他面前,好像這幾天裏所有的壓力瞬間釋放了一般。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他拿到了這個比賽的冠軍!

陳銳澤的手有些發抖,接着鼠标飛速點擊了退出游戲,将筆記本電腦推開,整個人趴在桌上,将臉埋在臂彎裏,看不到他是什麽表情。

這樣的陳銳澤太反常了。

像是很累了,又像是在……哭?

風陌揚指了指陳銳澤,用口型無聲地問季夏:“他怎麽了?”

季夏朝陽臺的方向看了一眼,示意風陌揚跟她過去:“讓他休息一會兒吧。”

陽臺上很冷,但由于剛剛進行了激烈的比賽,所以整個人身上是暖的,并不覺得天氣有多麽難以忍受。

季夏隔着玻璃門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陳銳澤:“他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加入職業戰隊,取得國境聯賽的勝利。”

“當初屬于他們自己的戰隊差一點就要成立了,可由于其中一個隊員卷款潛逃,建立戰隊的計劃也就不了了之。”季夏說。

“這麽缺錢麽?”風陌揚一拍欄杆,目光往遠處的雪山望去。

季夏不由失笑,是啊,像他這樣從來沒為錢煩惱過的世家公子,又怎麽會明白底層的人為了錢可以厮殺到什麽地步呢。

這些在他們眼裏不值一提的數字,對于某些人來說,卻是救命的東西啊。

有些人生來就擁有最好的,有些人在這團名為生活的爛泥裏拼命掙紮,卻還是越陷越深。

季夏想了想,将身子支在欄杆上看着風陌揚:“我其實很好奇你們這種人,是不是從小到大都沒有遇到什麽困難啊?”

“又是我們這種人。”風陌揚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的不滿,“從第一天帶你來學院的時候我就說了,我讨厭別人用我們這種人來形容我。”

他沒有生氣,但季夏很難得看到,他們向來處事游刃有餘,在別人面前風度翩翩的學生會主席,居然也會因為一句話而強烈表達自己的不滿。

這種感覺還真有幾分特別。

風陌揚接着道:“你這樣的形容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怪物,跟你們不一樣。”

“不是個怪物。”季夏小聲說,卻由衷地發自內心,“是令人羨慕的存在啊。”

聽到這句話,風陌揚的嘴角揚起幾分自嘲的笑意:“我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好,我走到現在一直在贏,是因為我沒法輸,不能輸,我輸不起。”

季夏覺得這句話裏藏着很多言外之意,她想要開口詢問,卻又覺得好像不太合适,嗫嚅了半天,終究一個字都沒有問出口。

屋內陳銳澤桌邊的手機響了,是一個搞怪的鈴聲,不同的經典動漫人物重複着一句話:“爸爸,有人找你!爸爸,有人找你!”很符合陳銳澤一慣的作風。

陳銳澤将頭從手臂間擡起來,滑開了接聽鍵,不耐煩地說了一聲:“喂。”

他現在的心情很複雜,取得了勝利之後本該如願以償、欣喜若狂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偏偏覺得有些不甘心,心底有兩個聲音在在互相糾纏着。

一個聲音說,這就是你人生巅峰了啊陳銳澤。

另外一個聲音說,就是這樣了嗎?就只是這樣嗎?還不夠,遠遠不夠啊。

他不知道這兩種聲音哪一個更占據上風,取得了這個勝利之後,反而有些茫然,也不是高處不勝寒,好像就是,他的游戲巅峰到此為止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十分客氣:“你好,請問你是那個名為老子不信邪的刀客嗎?”

這什麽情況,玩家看個比賽還打電話打到家裏來了嗎?還是雲老板不服氣,暗地裏派人搞他?這種有錢人背地裏會玩出什麽花樣還真難講,不過他也沒在怕的。

陳銳澤難得擺出高傲的姿态,作為勝利者,他确實有這個資格硬氣:“是老子,怎麽了?”

對面明顯被他的态度震了一下,但還是以公事公辦的口吻說:“我是昨日戰隊的隊長李青峰,剛剛看了你和雲帝天的這場比賽,想問一下,你有沒有意向加入我們戰隊?”

什麽?!陳銳澤感覺自己的腦子像是被天上的雷劈中了一樣:“你你你……你說你是誰?”

“我是昨日戰隊的現任隊長,李青峰。”對面四平八穩地重複了一遍。

陳銳澤打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很痛!沒錯,是真的!

他搖了搖頭,還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昨日戰隊這個名字他早就如雷貫耳了,國境游戲發展到現在,已經歷經了五年的聯賽,其中三年的冠軍都被昨日戰隊收入囊中。

這是一支絕對的王牌戰隊,多少職業選手磕破了腦袋也進不去的戰隊,居然就因為這麽一場比賽,向他這個網游裏的玩家抛出了橄榄枝?

這支戰隊最早也是由網游裏的玩家組建的,雖然到了這一屆,大部分選手都已經換人,但是這個戰隊的精神還在。

戰隊名為昨日,其本義就是牢牢記住當年的那段時光。

在那段最先開始起步的時光裏,隊長會跟名下公會一起搶野圖BOSS,共同刷副本通關的記錄,和其他規規整整的戰隊不一樣,這支戰隊的江湖氣很重,組建他的初心也不是為了勝利的獎金。

是因為熱愛啊。

這片國境大陸上總有人來來去去,因為熱愛,所以才能走到這麽遠。

這是一支絕對王牌的戰隊,也是國境裏最具有情懷的一支戰隊。這樣的戰隊,怎麽會看上自己呢?

陳銳澤深吸一口氣:“你是說,你想邀請我加入你們戰隊?”

對面明顯感覺到陳銳澤語氣的變化,想笑又不好說破,只能接着一本正經道:“是的,因為你在那場比賽裏有幾個我們意想不到的發揮,讓我們看到了刀客的另外一種打法,不是很正統,也不規範,但是很有趣。”

有趣的意思,意味着在賽場上讓對手捉摸不透,有可能創造奇跡。

李青峰接着道:“我們戰隊目前有最強的刀客角色,你是知道的,不過你來我們戰隊,我們也不可能馬上把這個角色交給你。”

陳銳澤清楚,這個被稱為國服第一刀客的選手就是第一屆比賽跟到現在的元老,職業選手的颠峰時期也就幾年,他确實已經過了這個階段。

從近幾次裏的比賽來看,狀态有明顯的不穩定,甚至在不斷下滑。

“實不相瞞,我們招了不止你一個的刀客選手,一共五個人,老大會從你們裏面挑選出他這個帳號卡的繼承人,其他的四人,會有一個成為替補選手,剩下的淘汰。”

李青峰的話有些冷漠,但陳銳澤很能理解,畢竟是王牌戰隊,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

五進一,百分之二十的機會,說不上多,對于他這個一直以來都被命運捉弄的人生輸家而言,也許這個幾率還要大打折扣。

而且他不年輕了,他不是那種十七八歲初出茅廬的小孩子,那些小孩接手最強刀客角色的話,未來還可以打很多年,選一個這樣的繼承人實在是一勞永逸。

他已經過了二十歲了……

競技聯賽就是如此殘酷,換句話來講,他現在正值當打之年,哪怕明年接手帳號,也打不了三四年的時間。

到時候國服最強刀客的角色又要易主,出于這個因素考慮,他的競争力也會被大大削弱,除非他足夠優秀,成為其中無可替代的存在。

這樣折算下來,被選中的概率其實很渺茫,可是陳銳澤為了這個機會,需要排除的艱險可不止一樣兩樣。

他要在凱文特學院辦理退學,由于自身隐藏着狂化的高階靈力,他知道學院一定不會批準,中間肯定會牽扯到很多七七八八的事情,最後會攪成什麽樣子他也不清楚。

不過他還是想要試試看,哪怕為了自己去努力一次吧!

他已經失無可失,一無所有了,他沒什麽好害怕的。

最壞的可能也無非就是連替補的影子選手都做不了,最差的結果無非就是回到過去那樣的生活。

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他都經歷過了。

見他遲遲不回話,對面的人開口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顧慮和害怕。”

“誰說我害怕了?”陳銳澤還口,“我……”

對面的人适時制止他:“別這麽着急給我答案,考慮一天時間,再打電話給我吧。想想值不值得,想想自己是為什麽要加入我們戰隊。”

他言語中委婉地暗示陳銳澤考慮自身的因素:“還有,你知道的,在競技職業選手裏,你也算不上年輕了。”

陳銳澤一時無言,不過對方好像很習慣打一巴掌給一顆糖的套路,李青峰接着說:“其實在兩年前我們試圖邀請過你,當時你用的帳號還是十步一殺。”

陳銳澤覺得像一個天雷在自己頭頂炸開了:“什麽什麽?不可能的事!我從來沒有接到過任何戰隊的邀請。”

“那是因為我們試圖聯系你的時候你的手機已經停機了,網吧老板也說你辭職了,接着沒過兩天,十步一殺很快就易主了,我們以為你已經A游了,當時還覺得可惜。”

陳銳澤的頭腦快速運轉着,他說的那個時候,應該是自己着手準備高考的時候吧,實在是造化弄人,如果他早幾天找到自己,他也許就去戰隊不參加高考了,何必白白蹉跎了這麽多歲月。

他聽到對方的語氣很誠懇:“當時覺得很可惜,可是今天居然又看見你,我就自作主張地打來電話了,希望你可以認真考慮一下,這真的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陳銳澤在心裏為自己嘆了一口氣,人生很多時候不就是這樣嗎,那些透明肥皂泡一樣的希望,那些白白錯失的機會和夢想。

他用力握緊了聽筒:“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