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

嘉善給事大中亦因削奪回家。

那些親友都在背後議論,指手劃腳。

有的說道:

這時候還做啥子官嘛?還是在家的好!

又有的說道:

這樣的時勢,認啥子真嘛?如今宰相還與太監連宗哩!你有啥子好牛的嘛?你鬥得過他麽?這下好了哇,弄得在家清坐了!

給事大中聞之自笑。

一天,

聽見又拿下了段德平以及各科道等官兒,知道是必要害他的了。

遂在家開始坐卧不安。

不料,

官校就已到了。

出來聽宣了旨,校尉便将他上了刑具,又怕他尋死,遂将他兩手都用竹筒貫了,屈伸不得,不能飲食。

實際上其用意也就不過是要讨些錢財。

這大中家的公子見了這個光景,只得傾盡家私送與他們,才買得去了兩手的竹筒。

城鄉宦及學生親友,只為他無辜被害,憐他一腔忠義,都來助以盤費。

至起身時,

親族交好及鄰居,無一個不來送他,各各灑淚而別。

官校們帶他上了船,向北進發。

不到兩天便行至蘇州。

那官校們必定都要向地方官勒索常例的,遂把船泊在驿前。

這時,

驚動了一個士大夫,姓列名書,蘇州府吳縣人,以吏部員外休假在家。

他居官清正謹慎,居鄉平日,非公事,足跡不入公庭。

因見劉太監擅權,他故絕意仕進。

當年在部時,原與給事大中相好,聞聽說他現正被逮住經過州縣,心中不能忘情,就要去問候他。

衆親友勸道:

大中雖是舊交,因劉公公與他為仇,恐他知道,又要遷怒,不若就只送些禮去以盡其心的好!

列公嘆息道:

一生一死,乃見親情,一貴一賤,交情乃見,如若大中是個貪婪不法的匪類,就是他勢焰熏天,咱與他絕交又何妨?他如真是個為國鋤奸的正人,遭此了這橫禍,正當可以安慰于他,若說會遷怒了劉公公,我律事自潔,沒有人可說我啥子,且這是為朋友也難得去顧及啥子厲害問題!

說罷,

遂不聽衆人之言,封了書儀就去看他了。

此時,

大中正獨坐舟中。

正想着此後生死未知,家道又清苦,妻兒又咋個辦?好生愁悶。

忽聞列吏部來拜。

嘆道:

空谷足音,何以得此!

又怕官校阻攔,只見列吏部已走進艙來,大中見了便淚下,訴說無辜被害,此去生死未知。

列公正色說道:

從來人臣為國除奸,縱剖心斷胫,陷獄投荒,皆無所顧,幸,則奸去而身存,不幸,則奸存而身死,都應盡職所能而為之,至于成敗利鈍,都不必去計較,況且兄此去未必就會死的,何必怕成這個樣子呢?少了丈夫之氣!

大中聽了才收淚說道:

弟捐軀報國,一死又有啥子好遺憾的!只因一幼子在家,伶仃無倚,世态炎涼,我這一去,誰來顧恤?況且如今世态動辄就是坐贓,我家境貧寒用啥子來抵償?恐家中不免會淪為悲慘,家破身亡,宗祀欲絕,因此,想起來不覺就感到很痛心。

列公說道:

你的這些顧慮不必挂心,弟自當為兄料理,你家中之事我會替你照管,就算是坐贓,弟也會為君籌劃辦理,兄可放心前去!

大中感泣拜謝說道:

若得兄垂念,弟雖在九泉,亦當瞑目矣!

列公遂将書儀送與大中,也送了官校些銀兩,才別了。

一路上,

連官校也嗟嘆這列吏部人好,能顧窮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