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對三惡道對人類蒼生有憐憫心?”說到這,桃三娘突然好像看見了什麽:“哎?你還是快去看看你弟弟吧!”
春陽鐵青了臉,不作聲朝餓鬼衆所在的地方用力一揮手,便再不耽擱轉頭就朝來時的方向跑去,那細鬼也一蹦一蹦跟了走了。
“咦?”我看着他的背影倏忽間消失,而那堆黑糊糊的數不清數目的餓鬼,也一下子也不見了,只有地面一灘灘污濁的痕跡,我還是沒明白,方才是怎麽一回事,桃三娘和春陽說的那些話,都是什麽意思?
“三娘?他怎麽……”我急得想跺腳,拽着她的衣袖問:“出了什麽大事了嗎?三娘?”
桃三娘眉頭微皺:“夏燃犀他要——哎,就怕春陽看見他,氣極了真鬧出什麽事來,別再殃及了附近的人才好。我們要去看看吧!夏燃犀有心避開他,春陽要找他弟弟,也許還沒我們快。”說着,她拉起我的手:“走吧。”
※※※
悠遠傳來熟悉的敲梆子聲,已經三更了。
整座鎮子不知是不是被先前那怪異不絕的驚雷閃電給吓怕了,那雷電停歇這麽久,鎮上除了那敲梆聲外,全是一片死寂。夜很冷,人們都睡沉了吧?
這段路是通向哪兒?黑黢黢的前面什麽都看不清,但是又直又長。
跟着桃三娘的腳步,我也走得飛快而不費絲毫力,也不覺得冷,只是頂着呼呼的風,刮得臉上木木的。
“嗷嗚——”遠處突然傳來一聲狼犬拖長的嘯聲。
我心裏一驚,腳步有些遲疑便不自覺地停了停,擡頭望向桃三娘,她眼睛一徑望着前方。我在疑惑她究竟望見了什麽,再往前走,就是小秦淮的一處河畔了,那裏沒有橋,也沒有路。
“嗷嗷——”又一聲狼犬叫聲,聽聲音相隔着還有數十丈遠呢,但這次能清楚聽到一只狼犬被什麽打着了發出吃痛的聲音。接着我隐約聽到一聲音喝罵道:“……跑?你跑不了的!”
這聲音十分耳熟,我頓時知道是誰:夏燃犀!
緊接着,憑空傳來“喀嚓”一聲骨頭折斷的脆響,“嗷嗷——”好幾只狼犬一齊發出狠狠的吠叫,掩蓋了人聲的慘叫。
我好像已經能想象到,那些狼犬龇出森然的尖牙,随時就要撲噬過去了:“秋吾月!是秋吾月吧?”我心裏湧起很不好的感覺,情急之下更忘了害怕,不自覺就甩開了三娘的手,住前跑去——
狼犬嘴巴撕扯着什麽,發出悶聲低哼咀嚼,夾雜着斷斷續續、凄厲得不像人發出的慘叫。
“秋吾月!”我大喊一句。這時耳後一陣狂風呼嘯而來,我擡頭就看見一道白影晃過去,桃三娘卻在我身後再一次抓住我的肩膀:“來,趕緊!”
她話音未落,我一腳就踩空了,整個人被帶着驀地飛起來,瞬間我就看見前方,剛剛從我身邊掠過去那道風一樣的白影,春陽!
“啊!”我捂住口忍不住還是叫了出來,幾只狼犬同時四分五裂的甩開去。夏燃犀就站在那離地一丈高的半空中,還未反應過來,春陽甫一現形在他面前,“啪”一掌,只見夏燃犀整個人被他扇的重重彈開,身子撞倒旁邊一墩土石上。
春陽的神情暴怒之極,他的臉色已經蒼白得很難看,此刻更是猙獰可怕,尖長的利爪又一把抓起夏燃犀再用力狠狠地扔到數米以外,摔在一棵柳樹的樹幹上,那樹幹“咔嚓”一聲被撞斷了。
“秋吾月!”我想要沖過去看看他傷的怎麽樣了,不曾想桃三娘卻緊緊拉住我不許我過去。
“春……陽哥哥……”秋吾月顫巍巍的擡起手來。我喉嚨裏湧出難以壓抑的嘔吐感,辛辣辣的酸楚直湧上來,急忙掩住口,我蜷緊了雙臂仍止不住地全身發抖。
寒風将幾絲撕成碎片的金黃色衣帶吹起,飄落到遠處,那只手無力的垂下了。
秋吾月整個人鮮血淋漓,已經看不清原來的摸樣了,衣服變成一堆金黃色碎片——
春陽站在那兒不動,他瞠視了半晌,才失魂落魄地走過去,雙膝一軟“撲通”跪在地上:“吾……吾月……”
已經沒有了任何聲息。
“吾月!”春陽伸出雙手想要扶起他的身體,但是卻遲疑地停在那兒。
“哥哥”夏燃犀從地上爬起來,抖了抖身上的衣袍,冷笑哼道:“秋吾月已經咽氣了!”
春陽成了泥塑般一動不動。
夏燃犀的臉,在夜色裏青白的可怕,他的周身散發熒熒綠光,一雙眼眸卻是血紅的,嘴角還挂着長長地血痕,陰森地笑着道:“那道士的身子是假的,肉就跟嚼蠟一樣難吃……不像這孩子,好久沒嘗過這麽嫩的肉了。”他猶在發出得意地笑,神情卻是異常猙獰。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慘景,寒冷的風裏都是血味,夏燃犀的笑聲如此刺耳讓人懼怕,可他還在喋喋不休的說着:“我又想起第一次吃肉的味道呢,從娘的肚子裏爬出來時,就那麽餓,第一眼就看見比我先出出世的姐姐的腿,雖然瘦得快剩下一把骨頭,可咬下去,骨頭還是軟的,血的味道,很好喝……”
“閉嘴!”春陽狂吼着撲過去将他按倒在地,尖長的利爪一把鉗住他的咽喉,眼看就要扭下他的頭顱,可意外的是,夏燃犀的雙臂攤開,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
“想吃,你就把我也吃掉,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春陽咬牙切齒一字一字的說道,能聽見夏燃犀喉嚨發出“咯咯”的聲響。
夏燃犀還想笑,但他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他的眼睛還彎着在笑,一行黑色的血,慢慢從他眼眶中劃出——
春陽将他整個人舉起,然後再一次舉起扔的遠遠地,夏燃犀的身體“噗”的一聲重重摔在那裏,但他好像不知道疼痛似的,掙紮着又站起來,他劇烈促喘着,但他望着春陽,那神情卻仍想做出笑容,可他的笑竟變得如此悲涼,半晌,才用勉強着嘶啞的嗓音說:“哥……你永遠狠不下心腸殺我的。”
春陽用黑色利爪的手指向夏燃犀,半空之中好像有一股透明的繩索立刻又拴住了夏燃犀,他再次被拖到春陽面前,春陽的利爪好像五支黑色的利劍一般刺入他的肩膀,胸膛。夏燃犀的嘴裏湧出一大口黑血,他低頭看看自己,在慢慢擡起目光,盯着春陽,啞然道:“你……殺了我吧。”
我吓得把臉轉到桃三娘的手臂後面,不忍再看。
我以為春陽會真的殺了夏燃犀,但是沒有預想的骨頭崩裂聲,耳邊除了風聲掠過,一切都靜默。我抑制着狂跳的心口,壯着膽子睜眼看去,卻見春陽掉了魂魄似地跌坐在地,夏燃犀站在原地,低垂着目光望着地上的春陽,他的身上血肉淋漓,但他好似沒有一絲痛覺。
春陽戴的綸巾早就掉了,此時“嗖嗖”的冷風把他及肩的長發吹得蓬亂,遮住額頭和眼睛。黑夜之中我看不清他是什麽表情,但他還是沒有殺夏燃犀,就如夏燃犀說的,他絕下不了這個狠心。
夏燃犀看着他的目光,卻都是深切的痛:“你、你總說我改不掉卑劣的本性,你說我任性妄為……其實,最任性妄為的是你!是你!你殺了我吧!只要能要你清醒點,殺了我……”他說這時,你是難以自抑的發狂大吼,向所有孩子最傷心的時候那樣撲在地上,拳頭捶着地面嚎啕大哭起來。
春陽卻沒有去看夏燃犀,他眼中好像再也看不見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幾步走到秋吾月的身邊,雙手小心翼翼地抱起他的屍體,抱在懷中,沉默,四下的風聲卻像在替他哭泣。
他這一舉動反而愈加地刺激到夏燃犀,他那雙溢血的眼眶瞠視着他的一舉一動,就要迸出燃燒的火來,激怒交加之下,夏燃犀嘴裏吐出一大口血,青筋在他額角和手背如藤枝一般贲張虬起,不禁一手抓住自己心口的衣襟,指着春陽吼道:“你為他的死可惜?他只是個人!你自己是什麽?是餓鬼!你和我一樣都是下三惡道裏蝼蟻不如的雜穢餓鬼!無衣無食,業深罪重,即使有數萬人間年壽卻也是為承受更多劫難果報!你身為餓鬼,連羨慕人間的資格都不配!你卻還要對一個人類心生憐憫?”
不管夏燃犀怎麽樣瘋了一樣對自己大罵,春陽都不吭一聲,只是更加抱緊懷中殘缺的屍骸。他的臉用力貼着秋吾月的頭,我卻看見他臂彎裏露出的秋吾月那半邊面上,耳朵連着大片皮肉都被撕掉,風把他的亂發和身上的碎衣吹得飄飛起來,他的鮮血漸漸濡染擴散到春陽身上的衣服。春陽想要用手去撫平他的發,卻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