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半路上遇着手下兵丁尋訪,遂同回營中,各官兵都來參見。

說道:

昨晚被沙石打得各不相顧,至二更月上,方才各自回營,不知老爺在何處過了這一宿?

司仁說道:

我信馬而行,投到這位曹爺莊上借宿,軍士們傷損了多少呢?

中軍說道:

兵丁雖被打傷,卻未喪命!

游擊司仁命謹守營寨,遂置酒與曹生國接風。

忽探子來報道:

禦史帶了江淮三千兵至郯城,遇上賊兵,被他殺得全軍皆沒,淮安營參将丙爺的兵馬已到了,約老爺明早會剿!

司仁遂與曹生國出營來,到丙參将營中相會而回。

然後,

各營傳令,五鼓造飯,平明出陣。

次早,

雙方各自出營,擺下戰場。

上首丙參将,下首游擊司仁,中間是曹生國,都是戎裝披挂。

遠遠便見賊兵紛紛岀城,擺定了隊伍,上首是楊貴福,下首是呂勝,中間馬上坐的是右軍師舍子,頭帶竹筍皮冠,身穿素羅道袍,手持寶劍,背上挂一個竹筒。

官兵陣上擂鼓催戰,呂勝手舞大刀,竟直奔垓心去。

大叫道:

你們既然不怕又來送死嗦?

丙參将把馬一拍,一條槍就直奔呂勝。

二人纏戰到三四十合,丙參将把馬兜回,呂勝趕來,等到将近,只見那丙參将猛翻身來就是一聲大喝。

呂勝的馬被他一驚,前蹄便失,差點就把呂勝掀下來。

連忙帶起,卻被丙參将一槍就刺中左肩,遂負痛撥馬而回。

丙參将再來追趕,卻被楊貴福搶出救回。

舍子見丙參将還将追來,忙口中念着咒,把劍向東方虛畫一道符,就見他那背上竹筒內嗖的一聲響,便飛出一把雪亮的刀來,竟直奔向丙參将的頭頂而來。

官兵看見一齊慌亂逃奔。

曹生國看見飛刀,猛然想起母親曾說可以竹箭破之,遂忙取弓搭上一枝竹箭射去,就聽得當的一聲響,那刀便就落去。

舍子見了,心中大怒,又念咒飛起第二把刀來,又被曹生國射落,一連三次,把三口飛刀都射去了。

舍子急了,口中又念動真言,忽就卷起一陣黑風來,吹得官兵駐紮不定,依舊四分五落的到處亂竄。

舍子也不去追趕,忙念咒收刀回去。

入得城來,心中悶悶不樂。

玉智和尚說道:

仙師動勞了!

舍子說道:

我的飛刀從來百發百中的,誰知卻被他射落,費了許多事,才收回來。

說罷,

再取出看時,就如頑鐵一般,絕無光彩。

舍子說道:

看這光景,也不知他用的啥子穢物将其壓住不能動彈的,真是可恨之至矣!

空子笑道:

那就今夜讓他們不得安逸哈!且鬧他一鬧!

說罷,

從袖中取出一道符來,叫了一個頭目過來說道:

你去把此符拿到戰場上找死屍多的地方焚之,然後,撥馬就回,千萬不可回頭,要緊喽!

那頭目領命一趟子跑去了。

再說,

官兵等待風過去後,各又尋路而回。

丙參将向曹生國稱謝道:

如若不是先生神箭,差點就為他所害矣!

遂命營中置酒與曹生國賀功。

飲至更深,

忽聽得營外喊聲四起,以為是賊兵劫營。

曹生國說道:

此時黑夜玉石不分,只宜謹守寨門,用槍炮箭以禦之即可。

一晚上就聽得人馬繞寨喧嘩,自至雞鳴方漸漸退去。

日高時,

探子才來報道:

昨晚上凡營外中槍中炮中箭的,皆是沒足僵屍,并非人馬。

游擊司仁說道:

這又是那賊道人的妖法,這樣下去,也不知要啥子時候才能将他們剿除?

曹生國說道:

不難!二位大人守好營寨,勿與他們交兵,待學生去請個人來破他。

于是,

便選了個精細伴當,帶了些幹糧,遂上路奔雲夢山去了。

這雲夢山乃鬼谷子修真之所,十分幽秀,與諸山不同。

只見好一座天山:

遮天礙日,虎踞龍盤。

遮天礙日,高不高頂接青山。

虎踞龍盤,大不大根連地軸。

峰巒蒼翠削芙蓉,洞壑幽深真窈窕。

遠觀瀑布傾岩倒峽若奔雷,近看天地,浪卷飛绡騰紫霧。

滿山頭琪花瑤草,遍峰巅異獸珍禽。

妝點山容,花石翠屏堆錦繡。

調和仙樂,疏松叢竹奏笙簧。

青黛染成千片石,绛紗籠罩萬堆煙。

曹生國上得山來。

真是看不盡山中勝景,靜悄悄杳無一人,也不知那孟婆住在何處。

來到一座山神廟前,兩人且下馬在門檻上小憩。

坐了半天,也不見個人影,漸漸日色西沉。

正在彷徨之時,就見遠遠的來了一個小孩子,漸漸走到面前,入廟中來燒香。

曹生國等他燒過了香,遂上前問道:

小哥,問你下,這裏有個孟老師父住在何處呢?

那孩子說道:

這裏沒有啥子孟老師父的!

曹生國說道:

就是孟婆婆呵!

孩子說道:

孟婆婆嗦!過西去那小嶺下去便是了!

曹生國遂同伴當牽着馬走過嶺去,遠遠便就望見了對面小山下有幾間茅屋,下了小嶺,便來到庵前,真是好景致。

但見:

蒼松夾道,綠柳遮門。

小橋流水響泠泠,老竹敲風聲戛戛。

傳言青鳥,獻果白猿。

自是高人栖隐處,果然仙子煉丹廬。

曹生國來到門口,見柴扉緊閉,不敢輕敲。

少刻,

見一青衣女童手執花籃,肩荷鐵鋤而來。

問道:

二位何來?

曹生國說道:

曹家莊有書信奉致孟老師父的。

女童推開門進去,一會岀來,便引曹生國進去。

到堂上就見一個老婆子,頭裹花絨手帕,身穿百衲羅袍,腰垂雙穗紫絲條,腳下鳳鞋偏俏,鶴發雞皮古拙,童顏碧眼清标,仙風道骨自逍遙,勝似月婆容貌。

曹生國見了孟婆倒身下拜,孟婆上前扶起說道:

郎君不需行禮,你從何處而來的啊?因何到此呢?

曹生國從袖中取出書信來,雙手呈上。

婆子拆開看罷,收入袖中說道:

原來是曹老師的令郎啊!請坐,令堂納福?

曹生國說道:

托庇還好!

孟婆說道:

自與令堂別後,我習靜于此,今三十餘年矣!郎君青春多少?

曹生國說道:

虛度二十九歲了!

婆子說道:

記得當年在貴莊時,令堂正懷着郎君哩!不覺今已長成了,可曾岀仕麽?

曹生國說道:

山野村夫,只知道種谷和收谷的農事,未曾讀書,且以老母獨居,不能遠離,近有官兵來征妖賊,遇一相知司公,欲引小侄立功,然沒想到妖術難降,故家母奉書信與老師,乞念生民塗炭,能助一二,足感大恩!

孟婆說道:

令堂見教,果是慈悲東土生靈,只是殺戮之事,非我們出家人所應該管的,且請安置,這事明天再議吧!

女童擺上晚齋。

吃畢,

遂請他到前面小亭上住宿。

曹生國心中有事,睡不着,就聽得隔壁有人讀書。

于是,

遂披衣起身向壁縫中看時,

只見一個童子,就十歲左右,正坐在燈下讀書,書上盡是鳥書雲篆。

不敢驚動他,又回寝處睡下。

天明起來梳洗畢,

女童邀至後堂,婆子擺早齋相待。

吃畢,

曹生國又求道:

望老師開天地之心,救五縣生靈于湯火之中,度日如年,惟求俯允!

孟婆說道:

妖孽雖橫,也是天定之數,那一方該遭此劫,數盡自滅,何須要我去!

曹生國又跪下說道:

鄒縣五處已遭殘毀,白骨如山,傷心慘目,已漸漸逼近兖州,咱小莊亦不能保矣!老師若不大發慈悲,吾母子皆死無葬身之地矣!

言罷涕泣不已。

孟婆說道:

郎君請起,這事岀家人原不該管的,但是卻推不過令堂的情意,與郎君愛民之真誠,老身已離紅塵,不便再行殺戮,我就叫個人同你去吧!管你成功。

便叫道:

寶寶兒在那裏?

只見外面跑進一個小娃來,向婆子施禮說道:

母親有啥子吩咐?

婆子說道:

且與這位客見禮!

曹生國看時正是昨夜間隔壁讀書的那孩子。

二人見過禮。

婆子說道:

曹家郎君從征破賊,因妖法難除,曹師父有書信來請我,你去替我走一趟吧!只是那妖賊中有兩個道家只可善降,千萬不可害他倆性命即可,你可去收拾下,即刻就與他同去吧!

曹生國想道:

這樣一個小娃,能幹啥子事哩?

卻又不敢言說,婆子早已知道曹生國的疑慮。

笑說道:

郎君嫌他小麽?他的名堂高哩!不要小看他喽!

少頃,

寶寶兒收拾好了,同曹生國作別起身。

兩人過了嶺來,

曹生國要把那個伴當的馬讓與寶寶兒騎。

寶寶兒說道:

不用!我自己有腳力在此哩!

遂向林子裏喝聲道:

孽畜快來!

就見那林子內走了一只小小青牛來,他飛身躍上。

三人便同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