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摯心中隐隐升起不祥的預感,低聲問,“師父所言何意?”
沈一刀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當年沒發現她私藏了瓊光也罷,竟還将這妖物帶回流因來,惹得如今諸多是非!”
衆弟子紛紛吸氣,難道這小丫頭竟是妖變的?!
秦禦風阖了眼沉思片刻,吩咐在場弟子莫要聲張,嚴守此事。
陸溟嘆了口氣,對于這番後續情形,他向來避之若浼,“我和脈茲需先把劉翼帶去坎竹峰醫治。”
秦禦風默許他離去,其餘幾人神色凝重地随他進了軒轅殿。
小瞳是在軒轅殿裏蘇醒的,這地方雖不常來,但她猶記得那挑得高高的穹頂,仿佛接着天際。可她不記得這一根根閃着光的鐵條……殿裏什麽時候裝籠子了?
而且,她怎麽好像就在籠子裏?
小瞳猛地坐起,頭暈目眩,她擡手揉了揉額頭,诶,怎麽手感這麽粗糙,明明從青狐城回來前還洗過澡了呢?
這時,殿上傳來一聲質問,“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小瞳眨眨眼,看清了殿上四人,目光彙聚在她身上,才确定這話是沈一刀對她說的。
可她不知道怎麽回答。
秦禦風左手邊只剩下孔武,右手是沈一刀和付青衣,殿上沒有其他弟子,他沉聲道,“把你知道的說出來。”
沈一刀氣得拍桌子,“還有什麽好說的! 瓊光本就迷人心性,勾人邪念,何況是這妖物,哪能抵擋私吞瓊光石的誘惑!”
妖物?說的是她麽?小瞳心虛地低下頭,難道他們發現她是妖了?
孔武死死盯着她,皺眉不語。
付青衣臉色鐵青,“難道智鶴也是你為了奪瓊光,加害于他?!”
“我沒有!”小瞳搖頭,伸手抓住鐵籠,卻猛然失語──
這雙可怕的手,竟是她的?!
本是白細的手臂上附着厚如污泥般的鱗片,一直延伸至大臂,她用手使勁兒去蹭,那鱗片像長在她身上似的動也不動。
小瞳急了,揪住其中一塊猛拽,鑽心刺骨的疼痛之後,深紅色的血從鱗片的斷裂處滲出來。
“夠了!”秦禦風肅聲道,“你再僞裝也無意義,如果沒什麽要交代的,便是認了私吞瓊光,混入流因盜取靈火,又将瓊光交予妖人鳳兮之罪!”
“如此罪孽,只當速速處死!”沈一刀瞪眼道。
小瞳被這罪名吓得喘不過氣來,冒着血的手臂都顧不上理,緊緊抓住面前的鐵栅,喊到,“石頭是智鶴師父給我的,我沒想要,我真的沒想要!”
她單薄的聲音無助地回蕩在大殿上。
付青衣皺眉道,“那靈火又是誰給你的?難道不是鳳兮派你來的?”
小瞳使勁兒搖頭,“我不認識鳳兮!”
孔武忽然出聲問,“那你可見過銀發小子?”
銀發翼?她沉默片刻,點頭。
“果然還活着啊。”怪的是,孔武臉上并沒有憤怒,反而還輕松了不少。
秦禦風理了理思路,對幾人道,“據貧道在妖城所察,有人暗中改造妖物并囤于地下之事,十之八/九。井師弟若非那些妖物的對手,咱們斷不可輕視!如此一來,不論此人是鳳兮或銀發小子,必然在等某個時機,咱們必須趕在他前面!”
“秦師兄所言極是,井三川那妖人竟也死在妖物手裏……”沈一刀雖向來愛與井三川掐架,此刻卻滿腔憤怒,捏着胡子道,“算來岑師兄一行也該回來了,到時集咱們幾人之力,鏟平那妖城!”
“這妖物怎麽辦?”付青衣看向小瞳,“既然她不肯說實話,留着也無用。”
“我沒撒謊!你們可以問翼!”小瞳拖着哭腔道。
秦禦風皺了皺眉,“先将她關在後山,待劉翼醒來再做定奪。”
話音剛落,小瞳所處的籠子發出金燦燦的光,收縮到貼身的寬度,她一動,那鐵栅也随着她動。她就穿着這麽件貼身的牢籠被帶到了後山禁地。
這是第二次來,走的是她和小黑翼走過的那條遠路,只是洞內的機關被一種陣法屏蔽,所以他們不用爬過上方的甬道。
帶她來的是劉摯,兩人走到那間牢房似的內洞裏,他囑咐道,“你莫心急,待劉翼醒來,應該就能幫你開脫,到時候我再勸師父将你送下山去。”
小瞳木讷地點頭,比起同情,她現在更需要有個人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何事,她的身體,她的命運為何都不受控制地暴走?
見她這般,劉摯心裏也不好過,是他帶她來了流因,又保她留在流因,他見過程大禹,也堅信她是個純良的孩子……只是,現下發生的事他根本無法解釋,也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
打消了心頭難以遏制的自責,劉摯拍拍她的肩,強笑道,“去睡一覺吧,明早會有人送飯菜來。等有了消息我會盡快來告訴你。”
小瞳很想拉住他,因為不願一個人待在這黑洞裏,可她已經不是那個十歲的傻孩子,她知道有些事不是耍賴就能辦到的。
于是她乖乖地縮進角落的小室裏,靠着牆壁,聽遠處傳來的泉聲叮咚作響,幻想着那是她娘的溫柔吟唱。然而牆壁那麽冰冷,洞裏一片漆黑,她還是忍不住嗚咽起來。
就這麽渾渾噩噩日夜不分地過了十幾日,她身上的鱗片越長越厚,已經爬至肩膀。來送飯的弟子恐怕也是受了什麽處罰,迫不得已,每次把飯一擱下,扭頭就跑,就跟她是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小瞳哭也哭夠了,就整日在洞裏睡覺,等着做夢,夢到翼醒來,然後就把她救了出去,還治好了這怪病……
終于她等到了個不怕她的人,急切地喚着,“喂!程久瞳!”
小瞳打了個激靈坐起來,已經适應了黑暗的眼睛馬上找到了方向,就是看不見,她也知道是誰來了,跑過去叫道,“紫炎!”
或許還抱着一絲希翼,想着安紫炎從外面回來,并不曾見過她這可怕的模樣,于是,她停在三丈遠的地方,聲音激動道,“紫炎,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前天。”安紫炎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清,不過冷清裏還有掩不住的疲憊,“是誰害你弄成這樣?”
“沒人害我,紫炎,對不起,是我一直沒敢說,其實我……本就是妖。”小瞳鼓着勇氣說道,哪怕安紫炎會罵她也好,怕她也好,哪怕是一個咒術了解了她性命,倒也幹淨……
不料安紫炎不屑地哼了哼,“早知道了,還有你那只破鴨子,我早用陣法測試過了!”
“诶?奔月也是妖?”小瞳抓抓頭,紫炎你也……知道太多了吧?
“沒錯,而且此次南海之行,我還發現,奔月很可能是南海妖王族人,那是遠離紛争的一族,卻不知為何讓奔月獨自離群。對了,你的鴨子呢?”
小瞳哽住,心底堵堵的,小聲道,“奔月它,被水鬼拖走了……”
“水鬼?”安紫炎在心裏揣摩了一下,道,“那不該是它的對手。”
小瞳不知道該不該把這話當成安慰,在她看來,奔月就是只小黃鴨啊,充其量是一只說話比較損的小黃鴨吧?!
接着,安紫炎說出了讓她更為震驚的話,“你聽好,這地方很難出去,我找到了屏蔽暗器的陣法,卻破不了秦真人的随身牢獄,就是說,哪怕成功逃出,他也能不費吹灰之力把你抓回來!不過無論如何都要試試!”
“紫炎,你難道想劫獄麽?”小瞳覺得自己又跟不上了,可紫炎一口氣說出這麽多話,就代表這件事很嚴重,于是她寬慰道,“劉掌櫃跟我說,只要等翼醒過來,他就能幫我開脫,送我下山了!我再等幾日沒關系!”
安紫炎緊握的指節發出脆響,咬着牙道,“他幫不上你,他連九聖都不是,哪有資格替你開脫?你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逃!”
小瞳知道她為自己擔心,可她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樣子,能逃到哪兒去?難道要在妖城躲一輩子麽?“不,紫炎,你別管我了,我想……我想再等等。”
安紫炎情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也不再堅持,“既然如此,我也再去找找解開随身牢籠的辦法。不過,” 她頓了頓,道,“萬一,我沒能回來,你要利用一切途徑想活着出去!”
安紫炎語氣未變,小瞳卻能聽出她難得的緊張,“紫炎,你還不知道我現在這副鬼樣子……”她邊說邊靠近紫炎,剛撸起袖管,就被安紫炎冷不防地上前一步抓住手臂。
“紫炎?!”小瞳驚得睜圓雙眼。
“答應我!”安紫炎緊緊握着她長滿鱗片的手臂,仿佛感覺不到任何異常。
小瞳眼角悄悄濕潤了,道,“嗯,我一定會活着出去的!”
安紫炎這才放開手,把一個儲物袋丢給她,然後一言不發地往外走。但小瞳知道她認真了,同時,她心底也越來越不安,是什麽原因讓紫炎也失了鎮定?為什麽,翼還沒有醒來……
但與紫炎的約定讓她有了些活下去的動力,這地方除了早晚有人來送飯,幾乎沒人靠近,小瞳用體內的靈火将洞內點亮。
這一遭雖然變成了醜八怪,她體內的妖氣卻在暴漲,修為也随之提升不少,明亮的白焰将室內照得通明。
而且現在紫炎給她找回了儲物袋,她更有大把的時間去練那本內經。不知是不是變成妖怪的福利,小瞳覺得內經練起來格外順暢,體內散亂的真氣正一寸寸凝聚起來,練上一天,整個身子都暖洋洋的,仿佛這洞穴也完全不似之前的冰冷。
這樣過了月餘,紫炎卻再沒來找過她。這洞內仿佛和外界失去了聯系,除了每天奔走送飯,從不停留的小弟子,再沒半點兒人氣。
就在小瞳幾乎忘了如何開口說話的時候,終于又有人來了。
此人的目的是報喜,可惜,不是她的喜。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章好像有點苦逼。。。成長必經之路啊。
下章重磅八卦要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