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按文伯交代的,把符紙一一貼好,“咯咯”笑了,“喜兒,你知道你拿着朱砂筆畫符的樣子有多好笑嗎?而且,還畫得這麽醜。”

我看了貼在床上的三張符,看起來确實有點怪,不知道為什麽,文伯堅持要我自己畫,畫得這麽醜,會不會影響效果呢?

原本計劃晩上再去趟楚家酒莊的,無奈老板娘為了我的安全着想,死活不同意。我百無聊賴的躺床上,心裏異常煩躁,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幹脆一骨碌爬起來,拉開百頁窗簾,看看夜景。

夜深了,路上行人很少,推開茶色玻璃,涼沁沁的風迎面撲來,吹得發脹的頭腦清醒了許多。我靠着牆,盡量把上半身伸出窗外。

咦,那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不正是老叫花子他們嗎?都快淩晨兩點了,還在街上晃蕩,無家可歸真可憐!

不一會兒,他們停在一家藥鋪前,老叫花子身體彎得像只茶壺耳子,把小叫花子的耳朵鉗到嘴邊,交代着什麽,小叫花含着食指,歪着頭傻笑。

老叫花子大概是說完了,摸摸孫子的頭,把自己随身背着的黑布袋挂他脖子上。她上前按了門鈴。藥店的卷閘門拉開後,出來一個打着呵欠的中年男人,老叫花子趕緊拉住他,一邊說話一邊比劃,小叫花子趁機偷偷的溜了進去。

沒過多久,藥店的男人大概是聽到了動靜,轉身要進去,卻被老叫花子用臂彎死死夾住脖子,小叫花子一溜煙竄了出來,往萬宗山的方向跑去。老叫花子這才松開手,把大口喘氣的男人一把推趴在地上,兩條又長又瘦的腿奮力邁着,遠看着像踩高跷似的。

男人爬起來追上去,喊聲在寂寥的夜空中聽得很清楚,“快站住!再不站住我報警了啊!”

我鞋都來不及換,趿着拖鞋下了一樓,老板坐在玻璃門外的睡椅上,仰着頭,呼嚕聲比雷聲還大。廚房裏燈火通明,廚師們已經在準備早點了。

老叫花子把孫子夾在腋窩下,已消失在茫茫夜幕中。我攔住藥店男人,問他小叫花子拿了他什麽?

“拿?那明明叫偷、不,叫搶。”他氣憤的答,“那小叫花子背了滿滿一布袋,指定偷了不少值錢的藥,具體要等盤點後才曉得丢了什麽。”

說到這裏,他要打電話報警,因為,他認為老叫花子的行為不該姑息。

“老唐,你好歹是個老板,何必跟個叫花子過不去?算了算了,他們也怪可憐的。”飯店老板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過來連推帶搡的把老唐推回藥店。

聽到動靜的老板娘也出來了,我們就丢藥的事聊了一陣,我上樓的時候,老板回來了,搖頭苦笑着說:“真是奇了怪了,你說老叫花子偷些治跌打損傷的藥有什麽用?可把老唐那吝啬鬼心疼死了,我回來時,他還在用計算器算丢了多少錢呢!”

老板娘一聽也笑了,“咋的?他還想算好了開份清單找老叫花子要錢啦?那他可是想美了!”

“他是準備天亮了去派出所報案,被我勸住了。”老板就此打住,觀察他老婆的臉色。

“用錢勸住了?你答應就行了,好了好了,快天亮了,你回房睡一會兒,我來守。”老板娘說着坐到門外。

我好像被呵欠連天的老板傳染了,也準備上樓再睡上一覺,卻聽老板娘喊老板過去,指着馬路對面說:“你看到那兩個黑衣人沒?我總覺得他們形跡可疑,在我們對面溜兩晚上了。”

黑衣人跟來了?我急匆匆上了樓,回到房間,把燈關上,側身站在窗子前往下望去,真的是他們!只剩下36小時了,一個大膽的念頭陡然湧了上來……

天亮了,一樓小飯店吃早餐的人真不少,小叫花子擠在點餐窗口前的隊伍裏穿梭,老叫花子早早地在廚房前霸了張桌子,将腳踩在一只四方塑料凳上,用食指搓搓腳丫,又放到鼻子下聞聞,旁邊兩張桌子上的客人實在看不下去,都跑了。

氣得老板娘拿着掃着,叉着腰叫他們滾蛋。

老叫花子見到我仿佛見了救星,向孫子招手喊道:“傻兒,快點吃的過來,多點一些打包回去吃。”

小叫花子馬上擠到窗口的最前頭,舉着黑炭樣的手指着海報上各式點心圖片,示意開餐卡的小妹給他都寫上。

小妹左右為難,寫吧,她做不了主;不寫吧,後面的人在催。我朝她點點頭,“寫吧!一會兒我付錢。”

我故意坐在門口的桌子上慢吞吞的吃早餐,讓外面的人一擡眼便能看到。

吃飽了之後,我大搖大擺地朝萬宗山的方向走去,彎下腰,趁系鞋帶的機會,從腿縫裏往後偷窺,他們果然跟上來了!

我裝作什麽不知道,繼續向前,走到楚家酒莊時,他們離我不過十來米之遙了。

老實說,拿命當賭注,不曉得我會不會玩得太大,反而把自己搭進去?可是,如果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我又怎麽會将自己置于死地呢?我和楚晴子的時間都不多了。

竹林裏的清晨空氣格外清新,鳥聲啁啾,讓人覺得這裏祥和安寧。我站在吊腳樓前,扯住從上面垂下來的粗麻繩上。一個晚上前,我剛從這個套中死裏逃生,不知道今天會不會還有那麽好運呢?

皮鞋踩在幹枯的竹葉上,竟能發出如此動聽的聲音!這聲音終于在我背後打住了,靜寂了短短幾秒,似乎有利器刮在竹子上,聽得牙齒癢得難受,有想找塊甜滋滋、有嚼勁的東西放嘴裏磨磨牙的沖動。

我忍了很久,努力将這強烈的欲望吞下去,轉過身來,微笑着說:“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