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季夏按照慣例和陳銳澤一起去破舊教學樓看那只小靈狐。
白狐一見到陳銳澤,老遠就邁開小腿跑過來,直接蹿進他的懷裏,不得不承認,即使過了這麽久,盡管季夏使盡了渾身解數,這只小狐貍還是跟陳銳澤要更親一些。
季夏從包裏掏出一根火腿腸,拆開包裝袋,放在石階上埋怨道:“真是白眼狼,也不看看每天都是誰給你帶吃的來。”
那只小狐貍這才從陳銳澤的懷裏跳下來,嗅了嗅那根火腿腸,蹭了蹭季夏的掌心,接着搖起大尾巴歡快地吃了起來。
陳銳澤坐在它旁邊的石階上,左手幫它細細地順毛:“喂,我們明天就要走啦。”
小白狐停下了小幅度的啃咬,警覺地立起身子,一雙圓圓的眼睛盯着陳銳澤,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動物的眼睛都是這樣,濕漉漉的,像是蒙上了一層水汽。
“別這樣看我。”陳銳澤對它說,“明天開始就別再來了,你來了我們也不在,萬一被其他學生抓到了,那是你自己蠢,我可管不了了啊。”
那只小狐貍丢下它最喜歡的火腿腸,慢慢走到陳銳澤的腳邊蜷成小小的一團,看起來讓人怪心疼的。
陳銳澤伸手揉了揉它的毛發:“我要去格陵蘭島,可能永遠也不不會回來了,你自己要照顧好自己,躲在林子裏面別亂跑,知道嗎?外面很危險的。”
季夏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插了一句話:“瞎說什麽,怎麽就回不來了?說得跟馬上就要死掉了一樣。”她揉了揉小白狐的腦袋,“我們過幾個月就回來啦,別擔心。”
小狐貍将信将疑地擡起腦袋看了季夏一眼,又茫然地看了看陳銳澤。
陳銳澤嘴角勾起一個落拓的微笑:“是,怎麽就回不來了呢?”
“還有風老大和洛倫佐呢,天塌下來也有他們頂着,不是嗎?”他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奇怪,不像是他一慣自然的語調,反而好像有點,陰陽怪氣的?
季夏不明白這種違和感從何而來,陳銳澤提起小狐貍的兩只前腿和它對視:“你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別再來找我了。”
小狐貍搖了搖頭,被陳銳澤捏着臉揉了一圈,最後小狐貍實在受不了,只好往季夏的懷裏跳。
今天的陳銳澤确實有些反常,季夏也看出來了,在校長辦公室他就有些反常,像是手頭一把槍都沒有卻被派到先遣部隊的士兵,她剛開始還以為這出于陳銳澤對自己能力的擔憂,但後來又覺得,好像不僅僅是這樣。
他像是有什麽事情在瞞着他們,身上好像隐藏着一個巨大的秘密。
季夏想要開口問,卻又不知道從何問起,陳銳澤這種恍惚的情緒持續了一整天,今天他繞遍了整個學院,路上和每一個他認識的人打招呼,真的好像此行有去無回了一樣。
這種感覺帶給季夏強烈的不安,不過薇薇安和她恰好相反,對此行充滿了期待。
她正準備旁敲側擊地打聽些什麽,陳銳澤倒是先開了口:“對了,我們都還沒給它取名字。”他看着季夏懷裏的那只小狐貍,眼神溫柔,“給它取一個名字吧。”
小白狐聽到這句話,又慢慢朝陳銳澤靠近,歪着頭看他,大尾巴搖來搖去。
季夏看他的心情好像比之前好了一些,也不願意去煞風景重提舊事,想了想,之後看着陳銳澤說:“不如就叫夏銳?剛好是我兩的名字。”
陳銳澤爽朗地笑了笑:“這是什麽鬼名字?聽起來好像我兩的CP啊,怎麽招也得是銳夏吧,有站銳夏的嗎?”
什麽跟什麽,季夏踢了踢他的鞋子,學他的樣子沒正經地說:“我是倒了八輩子黴才要和你組CP出道哦。”
陳銳澤的心情稍微緩和了一點,他繼續擡起小白狐的兩條前腿:“不然叫廢廢吧,反正我們超級廢柴聯盟也要解散了,叫廢廢,留個念想。”
小狐貍不想理他,并向他抛了一個白眼。
“多好啊。”陳銳澤還在一個人自嗨,“廢廢,這個名字喪萌喪萌的,好聽!”
他将自己的額頭湊近了小狐貍的臉,輕輕靠在它的腦袋上:“該走了。”他深吸一口氣輕聲說,松開了抓着它前腿的手,接着站了起來。
小白狐不安地繞着他的腳邊走來走去,擡頭看着陳銳澤,卻沒有收到他關注的目光。
季夏覺得這樣的小狐貍有些可憐,她想要抱抱它,卻被陳銳澤一把拉起來:”該走啦。”他對季夏說。
接着他就頭也不回地拽着季夏往來時的路走去,季夏三步一回頭,看到那只小狐貍孤零零地站在垃圾桶旁邊,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們,緩慢地搖着尾巴。
那樣子實在太委屈,又是寒冷的冬天,季夏看着實在心疼得緊,可陳銳澤卻一臉淡定地跟她說:“不要回頭。”
他說:“你再回頭,它以為你明天還來。”
怎麽就只是一次短期的執行任務,整得跟生離死別一樣呢?季夏困惑地看了陳銳澤一眼,後者只是揚起他習慣性痞氣的微笑,沒有多做任何發言。
那天他們給這只小狐貍取名為“廢廢”,所謂超級廢柴聯盟在這一天徹底宣布解散,之于後來怎麽樣了,這只小白狐還有沒有每天等在這裏,季夏也無從得知。
總之等後來季夏再回到學院,晚上再來到這個破舊教學樓的垃圾桶邊,她等了一個晚上,都沒有等到這只小狐貍。
她不知道這只低階魅靈的小狐貍最後怎麽樣了,她想它是跟着陳銳澤混的,身上也應該或多或少有陳銳澤的氣質。
他們其實很像的,都不斷被抛棄,卻又能從泥沼中艱難地站起來,努力地活下去。陳銳澤可以做到,廢廢也一定可以做到。
第二天,學院便安排他們五人啓程,帶着那個裝有濕婆之弓的檀香木盒子。啓程的那天很早,沒有下雪,地上只覆着昨天一層薄薄的積雪。
整個學院都在沉睡,送他們的人只有校長沃爾夫和黛茜老師,沃爾夫的視線始終停留在陳銳澤身上,他卻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校長一眼。
他們一個接一個上車,朝校長和黛茜揮了揮手,那輛跑車就在雪地裏絕塵而去了。
季夏看着越來越遠的學院,城堡漸漸淡化在山林和雪景中,最後只能看到鐘樓的一個塔尖。
從四個月前陰差陽錯來到這座城堡,這期間發生了那麽多事,有讓她開心的,也有讓她難過的,但現在都随着這座城堡漸漸遠去了。
季夏心裏不禁湧起幾分感慨:“就我們幾個人去嗎?”
這次先接話的居然不是陳銳澤而是風陌揚,他開玩笑道,“難不成還要擲果盈車,載道歡送啊?”
“那可不。”陳銳澤這才活了過來,滿口跑火車,“載道歡送那是必須的,學院英雄,學生領袖,打倒軍閥,收服魅靈,努力奮進,為校争光。”
他一連說了好幾個四字詞語,很為自己文采折服似的說:“老子天下第一棒,可不得載道歡迎嗎?”
跑車在雪地裏飛快疾行着,車裏頭除了閉目養神的洛倫佐,所有人跟着笑了起來。
薇薇安從這個角度觀察洛倫佐,他的頭靠在車窗上,随着車的行走而小幅度的颠簸,但他絲毫沒感到不舒服的樣子,似乎真的睡着了,看起來疲憊至極。
也不知道這個人成天都在忙些什麽?薇薇安悶悶地想,于她而言,洛倫佐就像一道難解的數學題一樣,她試過了各種方法,套用了所有公式,都無法接近最終的那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