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寄名的主母。你說,這話她不對別人說偏對我說,為的是什麽,還不是想要你回去。

「我知道,你那婆婆是個厲害的,這麽些年對你也是蹉跎,可究根到底因為什麽,不就是想讓秦家有後才會如此嗎!眼下秦家有兒子了,她還用得着找你說理?再說你和秦晏之,那孩子本就是個外冷內熱的性子,不見得是不待見你,不然這麽些年他怎就只有個尤姨娘。再說你當初有多喜歡他,定親前冒出個小韓氏,恐婚事有變,我是看着你在我眼皮底下哭了幾天幾夜。

「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祖母也是為你好。你想想,你宛平過得是什麽日子,在秦府過得又是什麽日子。府裏府外那個見你不得低頭恭敬喚聲‘夫人’。這才哪到哪,以秦晏之的能力,日後就是做到首輔我都不驚訝,他能給你掙個诰命回來!」

梁氏說得嘴皮子都幹了,可眼前人仍是無動于衷。這還是那個柔善溫順的容嫣,自己聽話的孫女嗎?

她指了指小幾上的茶盅,容嫣會意給她端了來。梁氏抿了一口,透過杯沿見孫女冷得跟冰人似的,無奈長嘆了聲。

「就算你不為自己,也為咱家想想,為容炀往後的日子想想吧!」

提動容炀,只見孫女眉梢微不可查地跳了跳,梁氏趕緊抓住機會,放下茶盅便道:「我知道你抹不開面子。沒事,只要你願意,祖母去替你說,就是舍下這張連也會讓你回去的!」

「祖母您說完了?」容嫣終于開口了,她對視祖母冷靜道:「您說完,可容孫女說了……」

「祖母您說完了?您說完,可容孫女說了……」

容嫣目光深沉,對視祖母的墨瞳幽邃得讓人心悚。梁氏從未見她如此神情,一時木然愣住,竟不知回應了。

她不回應,那容嫣便當她默認。

「祖母,從和離那日到如今,除了勸我回去,您可曾問過我到底因何而離,又問過一句我在秦府究竟過的是什麽日子?」

「我在秦府重病,你們都道是因尤姨娘。的确,是她,不過不是因我妒恨生疾,而是她給我下了毒,使得一場再尋常不過的風寒險些要了我命。若非郡君發現端倪,您今兒便沒我這個孫女了。」

「然這還不是讓我最心寒的。郡君發現後告之韓氏,她是我婆婆,非但沒為我做主,反倒極力壓下此事并支持秦晏之納了她。我在她們眼裏到底算個什麽?您說秦晏之外冷內熱,‘熱’我未曾見到,‘冷’我可是領會了個透。我卧病在床月餘直至康複,他回通州幾次竟未看我一眼。您可知從傷寒以來,我唯一一次見他便是提出和離那日!」

那日,這也是她穿越而來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夫君。

「看着面上顯貴,您可以問問楊嬷嬷我在秦府是如何度日的。夫君不理,婆婆不愛,除了郡君為我撐腰,看在她的面子上下人還能喚我一聲‘少夫人’,可背後裏誰真的把我當夫人了。我不過是挂了妻名的擺設,連韓氏房裏的那只貓都不如。」

「容家有事便求到秦府,我都是煩郡君幫忙。人的耐性都有限度,我不能一味地磨着她。如此,只能硬着頭皮求到韓氏面前,我遭了她多少冷言白眼,又聽了多少她诋毀容府的話。我不敢反駁,一來她是我婆婆,二來只盼她說夠了,能幫我一把。這些你們又何嘗知曉。」

「祖母你方才有話說對了,韓氏針對我一部分是因沒能把侄女小韓氏嫁給秦晏之,更重要的是我不能為秦家傳後。我能理解她作為一個母親的憂慮,不過理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依舊是空占其位未盡其責,她依舊是看我不順。既然彼此對不上,為何還非要湊在一起。不僅對她是,對秦晏之也是。我不是該留的人。」

這些話壓在容嫣心裏許久。與其說是為自己辯解,不若說是為原身抱不平。如果原身能夠早些意識到這些,也不用在秦府蹉跎那麽些年,更不會因一場風寒丢了性命,讓她這個穿越者占據了她的生活。

梁氏驚愕不已,尤其聽聞尤姨娘加害孫女,甚是後怕。可整番話聽下來,她越來越平靜,平靜到冷漠,終了啞着滄桑的喉嚨冷哼,寒聲道:「你終究還是為了你自己。」

容嫣簡直無話可說了——

可她不能不說。

「那祖母您覺得我應該為了誰?」

「為誰?自然是為這個家,為容氏一族。」

「您所謂的容氏一族,便是二叔,是容煥,當然也包括容炀。可就是不包括我,也不包括姑姑。」

話似針錐,猛然戳進老太太的心口窩,她搭在椅背的手顫了顫。

姑姑容畫是梁氏小女,年輕時是出了名的美豔,毫不遜容嫣半分。她自小和姨母——梁氏姐姐的小兒子趙世骞定了親。梁夫人嫁于昌平侯府二爺,趙世骞是她獨子,長容畫兩歲。翩翩少年郎儒雅溫潤,十七歲便中舉,只待容畫及笄便完婚。二人青梅竹馬,情投意合,是樁良緣。

容畫年及十五,随母去昌平侯府拜見姨母,偶遇大少爺趙世卿。趙世卿是大房長孫,年三十二,方列世子之位。

趙世卿妻子柳氏端方娴淑,夫婦伉俪情深。怎奈天不遂願,柳氏患病辭世,趙世卿久不能忘懷。偶遇容畫,見其與亡妻頗有幾分相像,恍惚間若再見初嫁嬌妻,一時竟愣住了。然得知是堂弟未婚妻後,持重過禮,避諱地讓開了。

他是避開了,可有人動心了……

去姐姐院子的路上,梁氏心思轉得飛快。自家大兒子容伯瑀,進士二甲第八,本有機會參加館選考個庶吉士入翰林,可他卻選擇觀政都察院,這一觀便是兩年至今未分配。二兒子容仲琨,整日癡迷畫作,秋闱屢屢不第,再這麽下去怕廪生的身份都保不住了。

她一個寡婦,哪裏來的依靠。為了維持着容家書香傳世的體面,死了不愧對祖宗,活着不被人戳脊梁骨,她熬心熬血。為了容家,她連萬氏這種刁鑽厚顏的人都忍了,還不是親家時不時拿錢給女兒撐腰。

這口氣梁氏咽下了。可怕就怕早晚有一日,這體面還是維持不下去,她不能錯了機會……

趙世骞是個好兒郎,可再他也只能走仕途,舉人是中了,誰保證得了他一定會進士及第,可不是每個人都如她大兒子容伯瑀,更多的還不是容仲琨那樣的。就算中了,且又入了翰林,還是逃不了熬資質。到底不若侯府襲爵來得快。而這爵位,早晚是要落到趙世卿手裏的……

梁氏借口迷路,将女兒引入了世子爺的院子。正因偶遇容畫,趙世卿被思妻之情席卷,多飲了幾杯酒,乍然見了誤入正房的容畫,還道是妻子還魂,将她擁住。待他清明過來欲道歉時,梁氏姐妹來了——

見此一幕,梁夫人驚住。一個是平日裏彬彬持重的世子爺,一個是溫順柔和的外甥女,怎也不會把這兩個人想到一起!然今兒這一切巧的不能再巧,梁夫人就是不動腦子也看透了。

這個貪心不足的妹妹啊!

梁夫人怒火中燒,可為了自家顏面,她不能戳穿妹妹的陰謀,對世子爺她也不敢發作,只能壓抑着把這股子火氣撒在了外甥女身上。

涉及女兒家清白,容畫泣不成聲,如何都解釋不清了。為擔此責,趙世卿決定娶她——

容畫不肯,關了自己月餘。在母親痛心疾首的勸說下,她只能嫁了,嫁這個大了她十七歲的男人,給一個只小他三歲的孩子做後母。

梁氏得逞,卻沒料打嫁入的那天始,除了三日歸寧,容畫再沒回容家一次,與容家徹底劃清了界限。次年,趙世卿春闱失利,梁夫人将此罪記在了妹妹頭晌,也與她斷絕了往來。

這便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可當初的教訓她還沒吃下……

梁氏一聲接着一聲地狠嘆,想用這嘆聲鞭笞容嫣,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冒失和無禮。然容嫣不覺得這是冒失,是她把自己推向這個位置的,她必須得反抗。

「祖母,我知道您所為都是為了容家,可您不能犧牲我們去換容府的體面,我也知道您這輩子過得不易,容家祖上定要感謝您,但您別忘了我也是容家的後。

「況且體面是自己掙來的,不是換來的!我父親的功名是他努力得來的,容炀也一樣,我不覺得沒有靠山對他不是件好事,如此他才更懂得珍惜,況且我相信他。」

容嫣垂目須臾,深吸口氣對視祖母道:「作為榮家人,我會替父母孝敬您,盡兒孫的責任。但如果您還是要堅持下去,那我也只能和姑姑一般,與容家再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