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嫣手一滞,窘得臉更紅了,搖頭道:「不是,是嬷嬷做的。」說着,拈了一塊遞給他。看着那胭脂紅的指尖,花瓣似的落在芙蓉糕上,虞墨戈心情竟如春風掠過,那花開在了心裏。

他撩了她一眼接過來,然想到方才那幕又覺得好笑,自己對她的威勢竟不如一只貓。

見他下吃了容嫣又去揀,卻被他握住了手,用力一拉整個人撞在他胸前。他順勢握住了她的腰低頭看她。

「這幾日可開心了?」他低聲問。望着她的眸光染了層朦胧,旖旎得讓人心醉。

容嫣心怦怦亂跳,不敢看了。手撐着他胸前彎起嘴角道:「嗯,謝謝。」

「謝什麽?」

再次擡頭,她才意識到,他朦胧的旖旎後是難以揣測的疏離,連眼中的笑意都不達眼底。

她問過弟弟,徐井松為何會突然去容府尋丹青,弟弟道他是為友人要的。而這幾幅丹青都在虞墨戈手中,不是他要又是誰。京城何等丹青大師沒有,要求二叔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畫師筆墨。怕丹青不是目的,容炀才是。

如是想,容嫣可不就該謝他。然這個「謝」也不是那麽容易說出口的。

若這些都只是猜測,是巧合呢?即便事實如此,他也定不是特意為她去的通州。直覺告訴她,他不是個簡單的人。兩人能保持這種單純的關系,正是因為對彼此的不幹預不靠近。既然他不想說,她也不該提。洞察力在他們之間是最不該有的……

「沒什麽。」她推了推他,企圖掙開。

他沒讓,氣息漸漸靠了上來。「你沒什麽,我可有。弟弟陪着你,你便把我抛下了?我可不要謝。」

「那要什麽?」

「補償啊。」說着,那股熱氣噴薄而下,他咬住了她的耳尖,惹得她渾身一顫,還是推開了。

「不行。」她窘迫道。「一會兒容炀便要回來了,我得趕緊回去。今兒是小年,我給您送點心來,一是要謝您送容炀的筆;二來想跟您說……過兩日我便要和容炀回通州了。」

話音落了,對方沒應。她撩眼皮看了他一眼,見他眸中迷霧重重,深沉得瞧不出半點情緒,恍然解釋道:「我只是回去過年……本來想遣嬷嬷告訴您,可又怕久不能回,還是當面說一聲的好。」

「‘久’是有多久。」他低音清冷地問了句。

容嫣望着他,眉心輕颦。「不知道,過了年吧。」想到他許也該回京城過年,便答道:「應該等您從京城回來後。」可話說出來又覺得不對,她怎麽就知道他一定會再回宛平呢?許便留在京城了吧。

然虞墨戈卻淡淡一笑,應了聲:「好。」

兩日後,徐先生入京,容家兄弟也要回了。提早打發了婆子丫鬟回家過年,容嫣備好馬車,帶着楊嬷嬷和雲寄同行。青窕疑惑,不是說好了不回通州的,怎這會兒便改了主意?連兄長容煥也頗是不解。

容嫣淡然道:辭舊迎新阖家團聚,新年是最重要的節日,畢竟她還是容家人,何時不回新年也該回去瞧一眼。

想來也是,孤身一人留在這連頓團圓飯都吃不上,何談過節,到底通州還是她的家。青窕能理解,可心懷忐忑。知曉她當初是如何離開的,便想象得出容家會如何待她。

容嫣勸她安心,便随兄長弟弟一同上路了。

回通州的馬車很快,天不亮而行,走了足足一日,趕在了酉末宵禁前入了通州城。聽下人通報少爺回來了,萬氏興奮得帶着兒媳孫兒去迎。

容煥拜過母親,便去接妻子懷裏的小兒子,而萬氏則一把攬過了容爍,心頭肉似的揉着他,恨不能親上一口才解這惦念,惹得容爍好不耐煩。

萬氏笑嗔地捏了他一把,然眼神一瞟,臉上的笑登然僵住了——

馬車旁與容炀站在一起的,竟是容嫣!

她回來了?!

兄妹幾人初到,先去東跨院給祖母問安。一路上,萬氏的眼神就沒離開過這個容家的大小姐。她一手拉着容爍,時不時地便要朝她瞟上一瞟,想起她離家時那幕,嘴巴抽抽似的撇着鼻孔裏直哼氣。

新年團圓,梁氏也揣測過容嫣會回,可當真見了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麽好。想想她猝不及防地告之大家和離的消息,并義無反顧地離開容家已經兩月有餘。當初的怒火雖熄了,可汪在胸間的這口氣,還是不能完全疏解。

容嫣倒是異常平靜,好似一切都未曾發生過,恭敬地給祖母請安。

天色已晚梁氏房內燭火昏暗,看不清祖母神情,但聞她重重嘆息,語氣不知是哀是怒地道了句:「回來就好。」

容嫣淺笑颌首,又面色淡淡地對二叔和嬸母施禮問候。萬氏依舊斜眼瞥着她,冷哼道:

「喲,咱可受不起這禮,您多有骨氣呀,哪瞧得上我們這個家!」

二叔容仲琨看了萬氏,萬氏一巴掌拍了他的手。「戳什麽戳,我說得不對嗎?人家連秦府看不入眼,還能看得上我們!」

「別說了!」二叔喝聲,漠然瞟了容嫣一眼,對下人道:「天晚了,老夫人要歇息,先帶小姐下去休息吧。」

「小姐?哪家的?這被人抛棄的還能叫小姐呢?」

「你少說一句!」二叔指着萬氏從咬緊的齒縫裏擠了句。

瞧他那狠戾樣,萬氏火氣來了。自己哪句說錯了,是她對不起容家在先!她說和離就和離,沒了秦家支撐這容府過的是什麽日子!往日裏街坊見了她還得七分笑意三分恭敬,如今呢?恭敬沒了,笑都變了味,個個背後戳她脊梁骨嚼舌根,道他容家有個不生養被棄的大小姐。

就說前個說親。孟孝廉家二少爺年十七,翩翩少年郎,本打算請媒人給清芷說和說和,可媒人去了吃了一肚子的茶連孟孝廉的面都沒見着。為啥?還不是容嫣這個沒良心的小蹄子惹得禍!

自家二弟捐官的事也沒了着落。容煥明年又春闱,事事支在眼皮底下,她可倒好,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和離!說得輕巧!

她是拍拍屁股走人了,自己還得給大房養着張嘴!還道容府是書香門第,嫁了能享個清福,享個屁!若不是自己娘家貼補,就他容仲琨畫丹青的那點錢養得起誰!這會兒他可來了能耐,竟為了她怼自己。

不行,這滿肚子話她可不能爛在肚子裏,她得讓這位大小姐聽聽!看她還有臉回來!

萬氏瞪着大眼珠子,脖子都拔得老高,想要吐個痛快,然方開口卻聞梁氏喚了聲。

「歇歇吧!」也不管憤然咬牙的萬氏,擺了擺手。「都下去吧,二兒媳你留下。」

兒孫應聲。容嫣全程淡漠,冷清清地看都未曾看萬氏一眼,領着容炀給祖母退安下去了。

容府不算大,三進的院子加兩個跨院。容伯瑀打入京後很少回來住,梁氏便搬入東跨院,前院留給了二叔,而後院則是幾個小的。大少爺容煥成親後搬進了西跨院,容芷到了年歲便随父母住進前院西廂,如今後院只剩容炀和容爍了。

二叔囑咐下人把前院東廂房給容嫣拾掇出來。可東廂向來是給長子住的,怎輪的到她。容嫣婉拒,二叔卻道:應該的。

這話,可是有點耐人尋味了。

不過她還是堅持,帶着楊嬷嬷和雲寄住進了後院西廂,容炀的對面。

這一夜容嫣睡得還算安穩,奔波了整日的勞累也稍稍緩了過來。

今兒是臘月二十六「洗富祿」的日子,天還沒亮楊嬷嬷便和雲寄給她備了水。清洗後,容嫣帶着容炀去給祖母請安了。

她穿了件桃紅攤金彩繡貼身小襖,玉色百蝶細褶裙,把玲珑的身材顯得是淋漓盡致。發間橫斜一只羊脂玉釵,素而不俗,其周以與衣同色的鑲寶石簪花點綴,雅中添了份俏,襯得本就清麗的小臉更加明豔了。

昨晚昏暗,又路途勞頓挂了幾分憔悴,萬氏沒細打量。這會兒再見她,只覺得是玉面桃腮,粉光若膩,畫裏人似的好不絕色。以往萬氏也知她美,但總覺得哪不一樣了,如今這美像多了什麽,嫣然風致中透着一股子不經意的媚,像退了嬌澀初綻的花,沾了晨露水潤潤的。

對,潤!眼神,皮膚,氣色,連整個人都跟朵水仙花似的,潤得能掐出水。

這和離後竟比和離前還要滋潤,萬氏真好奇她在宛平過得是何等日子。

想來不會差——

昨晚聽容煥叨咕,她居然買了六百多畝的田!那得花多少錢啊,沒個兩千兩擋不住。兩千兩,什麽概念?西二街的郝員外前年修了座不大不小園林不過才花了千餘兩,這容嫣手裏竟捏着那麽些錢,怪不得底氣足,說走就走。心眼可倒多,只說和離,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