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再看,趕緊喚了楊嬷嬷。
楊嬷嬷入門看到這一幕也不免尴尬,不過心情頗好。可算是來了,這顆心終于能落地了。
楊嬷嬷陪容嫣去了淨室,臨走前将虞墨戈的中衣帶去洗了。整理罷歸來,容嫣多拿了床錦被給他,二人各自睡下。
她安安靜靜地躺在床邊。沒一會兒便聽身邊人翻了個身,陡地掀起被子将她撈進懷裏。容嫣怕再髒了他,要躲,他不許,緊貼着她把她騰得暖融融地,騰出的一只手輕拍着她背,一下一下,似在甫定她驚悸的心,哄她入睡……
一夜香甜,容嫣記不得多久沒睡得這麽沉了。
在他懷裏莫名地安心,她很享受他的懷抱,可這同樣也是個危險的訊號,她不能陷進去。于是送他離開時,她對他道:「以後別再來了。」
她這麽說,沒成想虞墨戈也如是做的。接下來的幾天,他再沒出現過——
想想也是,兩人各取所需,僅此而已。眼下她滿足不了他,為何要來呢。
可整整六日,他不但沒來甚至半點消息都沒有,恍若人間蒸發。
果然沒有保障的關系說斷便斷。他若真消失了容嫣也不覺驚訝,只是有點失落,不為思念他,只為再次陷入孤獨而可憐自己。
她果然什麽都沒有,孑然一身。
容嫣下意識撫摸小腹,當一切不存在後她竟有了絲微不可查的沮喪,原來內心深處她也是有所期待的。
如果在這個世上留下份血緣有了絲牽挂,那也就不算孤獨了吧。
容嫣這麽想,楊嬷嬷可不——她可沒那麽想得開,為了這事操碎了心。小姐任性她管不了,可不能讓她一錯再錯,防護措施不能少,于是這幾日沒少了跑藥堂……
臘月十五楊嬷嬷又準備出門,未出巷子口,便瞧見臨安伯府的馬車晃晃悠悠地來了……
「表姐,你帶着身子不在府上仔細将養,怎來這了。」容嫣迎了上去,笑道。
青窕佯做不悅地努了努嘴。「你不去看我,自然我來了。」
容嫣明白她不知徐井桐的事,便也沒多說什麽,趕緊讓下人多加些炭火,把正房的地龍燒得熱些,攙扶她去稍間。
可青窕擺了擺手,眼波含笑道:「先不急,你看看,誰來了……」
「姐!」
容嫣看着面前人竟愣住了。「容炀?!」她趕緊上前,拉住了弟弟的手既驚又喜道:「你如何來了?」
原身和弟弟感情及深,這種情感延續到容嫣身上,她激動得明明是高興,卻忍不住眼圈紅了。
容炀見到姐姐也極是興奮,清瘦的小臉亮了起來,笑道:「我随二哥和表姐夫來的。」
「表姐夫?」容嫣看了眼青窕,青窕含笑點頭。
「前幾日你表姐夫去趟通州,想得幾幅丹青順路拜訪了容家,炀兒想姐姐便跟着帶來了。」
「他們肯讓他來?」容嫣訝異問。
青窕撇了撇嘴。「見你,自然是不讓。臘八那日,伯爺故交翰林院的徐先生不是随井桐來了麽,一直在伯府沒走。容二嬸母聽出個縫,說是明年你兄長春闱,商量着來拜見,給提點提點。容二叔送了幾幅丹青,又都是捎帶腳的事,你表姐夫也就應了。萬氏可不虧呢,臨行前把小兒子容爍也給塞上了馬車。自家的都送去了,留下炀兒也不是個事,畢竟炀兒才是伯府親小舅,所以這不就跟來了。」
說着,又不忿地哼了聲。「若不是沖着炀兒,我才不容他們。」
「給表姐添麻煩了。」 容嫣撫着弟弟的肩含笑道。
青窕皺眉。「我哪裏是這個意思,我是替你不平。心硬得跟石頭似的把你趕出家門,我沒找他們算賬去便罷了。這會兒還舔着臉因咱家關系占便宜,好不知羞。」說着,看了看容炀,也覺得自己話多了,便抿唇勾了勾嘴角嘆息道:「不管怎樣,你們姐弟兩是見面了。炀兒想你也想得厲害,年前他暫不會走,你們姐倆趁這機會好好聊聊,我也先回了。」
見表姐起身要走,容炀突然将她喚住了。「表姐,我還得跟你回去。」
容嫣疑惑地握着弟弟的手,容炀垂頭小聲解釋道:
「二嬸母許我見姐姐,可不許我留宿,定要我和大哥二哥在一起,我還得随表姐回去。」
「你願留就留,在乎她作甚!嫣兒是你親姐姐,她還管得了你和姐姐在一起。」青窕仰着脖子道。
姐弟倆沒應聲,互望了一眼。
姐姐出嫁,父母過世,容炀獨自留在容府。雖祖母疼他,可到底還得由二房照顧着。萬氏是個咬尖自私的,這些年能待見他,還不是看在容嫣嫁入秦府的份上。如今容嫣與秦晏之和離了,想也想得出弟弟在容府過的是什麽日子。
過了年容炀便十三了,身高已及姐姐,只是過于清瘦,細胳膊長腿顯得人有些單薄,一身玄青直綴都撐不起來,把少年該有的朝氣都給壓住了。他長相随了母親,更偏清秀,又因着才剛剛發育,故而稚氣未脫,可那雙清眸裏卻多了這個年齡不該有的黯淡。
畢竟是一脈血緣的弟弟,是容嫣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她看着他好不心疼,也徒生了份愧疚,只覺得自己沒有做好當姐姐的義務。
容嫣真想留下他再不叫他走了,可想來這也是不可能的事。不要說祖母,族長不會放他的,只有他趕緊考學,出人頭地才能擺脫那個環境。
為了不給弟弟造成困擾,容嫣答應過了晌午會送他回去。且畢竟是來習課的,為了進學,這難得的機會也萬不能耽誤了。
容炀聞言,懂事地點了點頭。
看着謹慎的姐弟二人,青窕心裏好不酸楚。若是姨母和姨夫還在,他們哪裏用過這種日子……
因臘八那事,徐井桐被罰了整整三日,最後不得不回京才算了了。為了讓他一心舉業,徐井松不但聯系了他的老師——也是他未來岳父袁直盯緊了他,還請了兩個宛平名士跟着。
真是操碎了心。
如此,他有多重視弟弟,便有多抵觸容嫣——
不過為了妻子,他沒有表露絲毫,不然也不會答應容家兄弟來訪師學業。但別人看不透,容嫣明白。兩個不和的人,面上再如何融洽,氣場都是相排斥的。
所以除了青窕,她盡可能地少接觸淮安伯府。
不過弟弟來宛平這件事,知道徐井松為的不是自己,但她還是應謝他,畢竟來的人都姓「容」。
容炀是個懂輕重的孩子,即便再思念姐姐也明白哪個更重要。只有課業長進,學業有成,他才能擺脫如今的困頓。
于是,比起兄長容煥,容炀似乎更重視這次機會。要知道翰林學士可不是誰都能請得了的。他的一句話,一個觀點,許就是下一場科考的題眼。翰林院是「清華之選」「儲相之地」,離國家最高政治中樞——內閣僅一步之距,針對時論,沒有比他們分析更透徹的了。
弟弟來了,容嫣心情明朗許多。為了讓他安心學制藝,容炀忙時,容嫣便到淮安伯府來看他。這倒是成全了青窕,孕期情緒起伏不定地,總想有個貼心人陪她聊聊,巴不得見天見到表妹,便打趣道:「我這是沾了表弟的光啊。」
容嫣婉笑。
不過「沾光」的,可不知她一人。
容炀來的第二日,在淮安伯府,容嫣終于見到失蹤了好幾日的虞墨戈了——
容煥心裏清楚,自己能來拜師是沾了堂妹的光,故而對容嫣沒有在通州那般冷漠,還算客氣。
然十四歲的容爍是萬氏的小兒子,自小嬌慣,許是聽多了母親對堂姐的抱怨心生不屑,可畢竟是客又受了兄長叮咛,不敢放肆,見了容嫣別別扭扭地。
不過兄弟二人見了虞墨戈,聽聞他是英國公家三少爺,笑臉相對,極是恭敬。
瞧他們那逢迎的模樣,容嫣心裏便懊糟。她是想和他們劃清界限了,可在外人眼裏,到底他們還是一家人。
不過好在容炀是個志潔端正的孩子,這就夠了。
徐井松道難得一聚,不若邀徐先生大家同去大書房聊聊。容煥陪笑應和,兩個小的自然聽兄長的,而虞墨戈——不經意地瞥了眼容嫣,慵然點了點頭。
臨去前,容嫣囑咐弟弟,等他結束回容宅吃晚飯,便陪着青窕去後院看瀾姐兒了。
到了後院,小丫鬟道,三小姐帶着小小姐去了伯夫人那,要歇了晌再回,姐妹二人便在游廊裏散步。
聊了會,青窕神情踟蹰,偷瞄了眼表妹,咬了咬下唇試探道:「……你表姐夫去容府,容老夫人問及你了,還道了些……秦府的事……」
容嫣攙扶她的手微頓,随即平靜道:「嗯。」
見她無甚反應,青窕接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