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及他人?青窕颌首淡笑,徐井松也驚異道了聲謝。滿桌人雖驚卻也未放心上,繼續用餐,唯是井桐身邊的靜姝面色愈沉。

為何不是其他,偏偏是筍——

她看了眼嫂嫂身邊的容嫣,眸光又掃向虞墨戈,二人神色如常。可思及前一事,如何都放不下心裏的念頭……

喝過臘八粥,席散了。幾個男人留下,徐靜姝送伯夫人回房,容嫣則跟随表姐去了後院花園散步,順便去看小外甥女。

瀾姐兒極喜歡小姨送的蜻蜓簪花,不知其貴,只當玩意擺弄,呼扇着一對翅膀。青窕對乳母道:「快收起來吧,仔細被她玩壞裏。」

乳母好容易哄了下來,瀾姐兒不高興,便賴在母親身上翻母親的錦袋,竟掏出兩顆小棗。她得了珍寶似的一把塞進嘴裏,接着,一個激靈表情澀不堪言,小臉生生擠成了小包子。

酸的——

瞧她那小模樣,大夥忍不住笑了。乳母捏着她小下巴才讓她吐出來。容嫣看着地上的小棗,想到席上的插曲,恍然道:「表姐可是有喜了?」

方拈了一顆棗的青窕微頓,赧顏笑了。可随即又愁眉道:「嫁了六年了,只瀾姐兒一個孩子,好不容易再孕,大家夥都盼着是個男孩。你也瞧到了,我那事事不關己的婆婆都那般上心,壓力可是大。我知她是為我好,可有些話總歸沒法說,一來本就生疏,二來她也沒生養過……」

話到這,青窕突然意識到失言。怎能當着她談「生養」,這可是表妹的心病。

青窕也實屬無奈,家裏一個未出閣的小姑,一個未生養的續弦婆婆,平日裏有話也沒處說,見到親近的表妹自然便忘了顧慮。

容嫣理解,也不在乎。她為表姐高興還來不及呢,況且,倒是給了她一個問話的契機。

「表姐是何時知有身孕的?可有不适?」

瞧她倒是不忌諱,青窕想了想,應她了。「……畢竟之前懷瀾姐兒有經驗,月信推了半月便生了心思,偷偷請大夫把脈,還真就是了。不适……除了喜食酸,有些味道聞不得,倒也沒太大反應,還沒到真正害口的時候呢……」

月信推辭,食酸,害口……

容嫣想得有些出神,青窕推了推她手。她反應過來,掩飾地笑了,道:「我聽嬷嬷說‘酸兒辣女’,表姐莫要憂心,這胎必是個小世子。」

「你呀,可倒是會說。」青窕笑了,一沒留神手裏的棗被瀾姐兒奪去,不知教訓地又塞進嘴裏。期望是個甜的,然還是酸不能忍。她撇嘴,大眼水霧蒙蒙地望着小姨,一臉的委屈。好似在和她訴苦:母親欺負我……

容嫣心都被她萌化了,抱着她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小鼻尖。「小姨給糖吃好不好。」

「好,小姨最好!」

瀾姐兒晃着小藕似的手臂,抱住了容嫣的脖子,唇角還沾着口水便朝她臉上親。被她親過的臉頰涼絲絲地,卻奈何心暖啊……

後院角門,虞墨戈站在過廳下,将方才一幕盡收眼底,竟不由得笑了。

鼻間笑音惹得身旁的徐井松不解,問道:「有何好笑?」

「可愛……」他音調輕揚,目光未錯。

徐井松朝庭院裏望去,見自家女兒笑眯着眼和小姨嬉鬧,也欣慰而笑,慈愛地搖頭道:「她啊,看着招人愛,實則淘氣着呢!除了她母親誰也不怕,我都被她唬住了……」

話未完,虞墨戈側目瞥了他一眼,神情茫然。

「嗯?」

徐井松被他「嗯」糊塗了,也「嗯?」了聲。

二人瞪視,須臾,虞墨戈挑唇道:「是嗎?那你可有個好女兒啊!」

自己說的是這個嗎?徐井松徹底亂了,皺眉道:「你聽到我方才的話了嗎?」

虞墨慵然而笑,漫不經心地應了聲「聽到了。」便閑逸地撩了撩衫裾淡然轉身,舉步出了過廳。見徐井松沒跟上來,餘光掃他一眼。

「走吧,別叫徐先生久等了。」

如果方才還只是揣測,眼下這個念頭怕是已在心裏生根了。

送伯夫人歸來的徐靜姝站在游廊一側,望着遠去的虞墨戈色如陰雲,愁郁難纾。

兄長看不出蹊跷,可她明白,虞墨戈方才的目光未離容嫣寸厘——

容嫣去南郊被困,留宿友人莊園,問題是她哪來的友人。呂嬷嬷套了雲寄的話,宛平她根本無一友人。而虞家莊園便在南郊,好巧不巧,那幾日他也去了南郊。于此,還能讓人作何想。

其實留宿也算不得多大的事,被困相助于情于理都說得過去。可容嫣全程避開這個話題,只字不談,那便有問題了,她在逃避。

問心無愧,何須避。

靜姝猜不透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但直覺告訴她,他二人絕沒有看着那麽簡單……

她透過游廊窗格望着容嫣,心情黯淡。知道容表姐美,卻從未細細打量過,乍一看卻是嬌顏如玉,如蓮綻放,沉靜內斂。可一笑一颦中偏又透着不經意的清媚……不對,清媚許淡了,應是魅惑——不是妖媚,是一種不應齡的沉着所散發出的誘惑,綿綿地網絡人心,欲罷而不能。不要是男人,便是她也覺得心驚。

這一瞬間徐靜姝竟不由得感嘆,好在她是個嫁過的……

青窕胃裏不舒服,随嬷嬷去了花園暖閣,容嫣留下來陪瀾姐兒。

夫人婆子都不在,幾個剛留頭的小丫頭便帶着瀾姐兒堆雪人,嬉鬧極歡,容嫣看得也好不欣悅。都說孩子是天使,一點沒錯,看着天真無邪的他們便什麽煩惱都沒有了,幸福無比……

「啪!」

一個小雪團飛過來,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出神的容嫣臉上。

聽到瀾姐兒嘻嘻的笑聲,容嫣哭笑不得,喚道:「你個小淘氣!看我不罰你。」擡腳便去捉她。

殘留在睫毛上的雪融化,模糊了眼睛。她使勁眨了眨,低頭去抹。見眼前多了一只手帕,沒顧考慮道了聲「謝謝」接過來。

對方沒應,唯是一聲輕笑。她突然覺得不對,擡頭瞧去,竟是徐井桐。

她頓了頓,将手帕塞回去,找出自己的帕子轉過身去抹,感覺稍稍好些了,看都沒看他一眼繞過他奔瀾姐去了。

瀾姐一見她便躲到小丫鬟身後,露出個小腦袋朝着小姨嘻嘻笑,玩起捉迷藏來了。

來來回回幾次,容嫣捉不住她,只得強笑哄道:「瀾兒乖,小姨帶你去找娘親好不好。」

「不好。」瀾姐拉着小丫鬟的衣角道。見容嫣表情嚴肅便嘟起小嘴,可憐巴巴道:「小姨陪瀾兒玩一會,玩一會。」

被這麽求,任誰也抵抗不了。容嫣正想着如何躲開徐井桐,他卻上前,站在瀾姐兒面前彎腰低頭道:「瀾兒,看看小叔給你帶什麽了?」說着,背在身後的手亮出,一只精巧的仕女糖人在瀾姐兒眼前晃了晃。

「糖人,糖人。我要,小叔給我。」瀾兒從丫鬟的身後竄出來,張起兩只小手去抓糖人。徐井桐手一提,她撲了個空。徐井桐朗聲而笑,視線卻始終未離身側的容嫣。

見她容色淡淡,他低頭看着小侄女。「瀾兒若是回答小叔問題,小叔便給你。」他又瞥了眼容嫣,笑道:「瀾兒說,這糖人漂不漂亮,可像小姨?」

話一出口,小丫鬟們紛紛低頭,互看了一眼。

容嫣臉色愈沉,瞥向遠處只當沒聽到。可瀾姐兒哪懂這些,比照着看了看糖人,又看了看小姨,很認真地思量了片刻,點頭道:「像,小姨漂亮。」

徐井桐聞言笑得更歡了,手又提高了幾分。「既然像小姨,那我們送給小姨吧。」說着,手試探朝容嫣的方向靠近。

瀾姐兒哪肯,撲着小叔讨要,徐井桐便朝容嫣的方向蹭了兩步。眼見她又要撲上來,他一面逗着小團子,「給了?給小姨了?給了啊?」再次朝容嫣靠近。

「小叔給我,給我嘛,給我!」

瀾姐兒急得哇哇大叫,徐井桐卻逗得樂此不疲。眼看着糖人快落近小姨懷裏,瀾姐兒撒起潑來。

徐井桐的手就在眼前晃,躲都躲不開,比那糖人還要黏膩。容嫣忍無可忍了,陡然擡手一把将眼前的糖人奪了下來。

手裏驀然一空,徐井桐愣了,回頭看着容嫣。小團子見糖人落在小姨的手裏也傻眼了,緊抿着的小嘴抖了抖,眼淚出來了。就在她張口要嚎的那刻,容嫣忙彎腰把糖人送到她手裏。

「瀾兒不哭,糖人是你的,小姨不要。」一邊哄着,一邊給瀾姐兒抹流出的眼淚。怫然舉眸,嫌惡地瞪了徐井桐一眼,抱起孩子便走。

可方穿過游廊,還沒到通往前院的角門,又被他趕上來截住了。

有孩子在,容嫣只得深吸口氣,安奈着情緒道:「二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