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秘書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上午9:30,塔臺說專機失蹤了,我起初也不信,雖然歐麥高報備過行動,雖然我知道可能會有危險,可我以為最多就是抓不住餘生,讓他再逍遙幾天而已。”
趙明月的嘴角咬破了,殷紅的血沿着嘴角流到白襯衣上。
“專機是在經過流沙群島上空時被擊中的,根據炮彈的發射距離推算,當時在那片海域航行的,是一艘改裝的攻擊艇,遠程衛星捕捉到的畫面上,最後出現在攻擊艇上的是邱意生,如果我們的推斷沒錯,是他下令擊落飛機的,至于他這麽做的動機,我們還在調查。”
譚秘書看着遠處平靜的海面,繼續說:“考慮到竹林幫是緬來第一大幫派,我們又剛剛跟人家做了黑幕交易,這起墜機事件我們只能自己內部消化,對外宣稱是意外墜機,等以後有機會,再報仇也不晚,只是這樣一來就得委屈你了,從現在起,你能做的只有兩件事兒,一個是哭,一個是忍,想哭你盡管哭,可即便不想忍,忍到忍無可忍,你還得忍,誰讓咱們有把柄抓在人家手裏呢,咱們這種人啊,生是為國家而生,死也得為國家而死,沒退路。”
漲潮了,白浪翻湧着裹卷而來,潮濕的海風裏夾雜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兒,時間像停住了,悲傷像野獸一樣用鋒利的抓牙把人撕的血肉模糊,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的眼淚沒完沒了……….。
翌日,冷山國家公墓後面的蘇宅私陵松柏掩映,歐麥高的爺爺正陪着蘇幕遮站在一處新砌的陵墓前默哀,兩人背後一步遠處,站着一襲黑西裝的趙明月。
蘇幕遮擡手指着石碑,告訴歐爺爺:“老歐,将來等我百年,一定要把我和靈兒合葬,她活着的時候,我沒能好好待她,等我去了那邊,我一定好好補償她。”
歐爺爺點點頭:“放心吧,我都記着呢。”
蘇幕遮側身,看着一夜間又老了好幾歲的歐爺爺,再看看像塊木頭一樣杵在後邊的趙明月:“老歐啊,難為你了,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還來陪着我給靈兒下葬。”
歐爺爺扶住拐杖:“你還記得咱們年輕的時候嗎?國家內憂外患,咱們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的要推翻舊制度,建立新秩序,希望盛世安穩,再無戰亂,那個年代多亂啊,晚上往床上一趟,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這好不容易熬到新中國成立了,我滿心以為天下大定,可以安安穩穩種地過日子了,沒想到還是躲不過這生死劫。”
“是啊,亂世求生亦豪傑,盛世赴死真英雄,小高為國捐軀,是個好孩子。”
“你回瓊島後,好好地勸勸宋主席,放下成見,開誠布公的和大陸談一談,只有這樣兒小高和小鹿的死才有意義,才死得其所。”
“你盡管放心,我的話自民黨那幫小子還是聽得進去的。”
歐爺爺點點頭,眼角處挂着兩顆亮晶晶的淚花。
蘇幕遮走到趙明月跟前:“丫頭,爺爺是過來人,你這輩子才剛開始,你還會遇到無數的傷痛,可在你後半生所遇到的所有傷痛中,沒有哪一件能比現在這件更讓你痛苦,你也許以為時間早晚會把傷痛沖淡,其實不會的,這痛苦如影随形,會跟着你一輩子,每每午夜夢回,它總清晰可見,你巴不得找把刀自己了斷,可是每次刀子舉到一半時,你又頹然的放棄了,因為只有你活着,他的死才有意義,你死了,就是對他的犧牲最大的侮辱。”
趙明月盯着楚雲靈的墓碑:“謝謝蘇老,我明白。”
當天下午,蘇老乘專機悄悄離開大陸返回瓊島,臨登機前,爺爺顫巍巍的把蘇老送到飛機上。
在飛機起飛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爺爺又一個人在機場坐了好久,趙明月轉身,背對爺爺站着。
爺爺顫巍巍的趴在拐杖上:“小高的屍體找到了嗎?”
趙明月搖頭:“沒有,他們說應該是墜落過程中高溫灼燒,燒沒了。”
“還留下了什麽?”
“白襯衣,臨從都城回來那天晚上,我剛給他洗好熨平的那件白襯衣。”
“怎麽就……..怎麽就……墜機的?”
“從現場遺留的殘骸上判斷,是被遠程炮彈擊中的。”
“誰?”
“竹林幫。”
“為什麽!”
“不知道,還在查。”
“和三只蝙蝠有關系嗎?”
“出事當天餘生也在飛機上,目前下落不明。”
“國安局和反恐作戰部準備怎麽處理這起墜機?”
“意外失事,會追認歐麥高和小鹿為烈士。”
“那幫孫子呢?”
“暫時按兵不動。”
爺爺嗖的站起來:“窩囊!老子帶兵打了一輩子仗,從沒像今天這麽窩囊過!”
時候不早了,趙明月扶着爺爺,帶他慢慢離開機場,當天晚上,趙明月把爺爺送回老家,永偉鎮10裏長街上還挂着原本要給他們結婚用的紅燈籠,歐家明扶着奶奶站在鎮中央的廣場上等他們。
趙明月給爺爺打開車門,爺爺拄着拐杖彎腰下來,奶奶先握住爺爺的手,又摸摸趙明月的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爺爺看看奶奶,嘴角動了動,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兩個老人相互攙扶着蹒跚的往回走。
車前只剩下歐部長和趙明月兩個人,她最後看了一眼遠去的爺爺奶奶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街上紅彤彤的燈籠,而後立定向歐部長敬禮:“報告部長,94號特勤組組長趙明月,一級警務,警號9653902向您辭職。”
歐部長楞了一下,趙明月的兩眼清亮,只剩下仇恨:“你辭職幹什麽?”
“報仇!”
“怎麽報?單槍匹馬闖竹林幫啊。”
“是的!”
“接下來呢?報完仇怎麽辦?”
“回去!”
“回哪兒?三只蝙蝠?”
“是的!”
“荒唐!”
“如果組織批準我帶人把竹林幫連鍋端了,我可以考慮不回三只蝙蝠。”
“放屁!你什麽時候學會跟組織談條件了?你現在是我歐家的兒媳婦兒,你要做的就是明天一早穿戴的整整齊齊的參加歐麥高的葬禮,然後老老實實的在家給歐麥高守喪。”
趙明月再次給歐部長敬了個禮:“部長再見!如果我犧牲了,請部長把我和歐麥高合葬!”
說完她轉身上車,穿過挂滿喜慶的紅燈籠的長街,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