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解放不久，楚家便在萬宗山腳開了間酒莊，楚老爺子樂善好施，掙的錢全用來接濟鄰裏，他的義舉引來了一位男枭神。

相傳枭神亦正亦邪，去了誰家，那家人便很快鹹魚翻身，人丁興旺，財源廣進。但它對旁人極其殘暴，如果有人敢打聽、議論、或者偷窺它，就會厄運纏身，三個月內死于非命，嚴重的還會牽連家人。

當然，有兩種人是可以跟它有所交流，目睹它神容的，一種是它的主人，另一種是它喜歡的姑娘。在主人眼裏，他是一個高高在上、無所不能、身高七八丈、全身長滿棕色長毛的神；而在心愛的人眼中，它是溫柔、善良、帥氣的年輕男子。

楚老爺子專門在酒莊後的竹林中搭建了一棟吊腳竹樓，将枭神長年供奉在樓上，衣食皆由他親自打理。從此以後，楚家酒莊的生意順風順水，財源廣進，一躍成為萬宗縣乃至整個九龍湖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

楚家大小姐出嫁時不知道多風光，陪嫁的金銀珠寶據說可以買下大半個萬宗縣！

不幸的是，楚老爺子去世後，楚家酒莊由他的大兒子楚世男接管。他那人老實木讷，特別懼內。他老婆本應該遵照楚老爺立下的遺囑，殚心竭力供奉枭神的，而那位狂妄自大的少奶奶只習慣使喚別人，哪有那閑心去伺候枭神？端茶送飯幹了半個月，她就開始隔三差五提着竹枝沖上竹樓驅逐枭神。

“記得那天晩上，枭神被他們打得好慘，大少奶奶全然不念及這些年他為楚家立下的汗馬功勞。那一夜啊，方圓幾裏的人都能聽到枭神的慘叫，可誰都怕引火燒身，根本無人敢出來勸阻。大概到了四更吧，枭神大喊，你們楚家的人這麽缺德，肯定會在一年之內家破人亡，斷子絕孫的！”

說到這裏，老叫花子的牙磨得咯咯直響，那語氣聽起來不是害怕，而是恨。

我不解地問：“枭神不是很厲害嗎？為什麽不反抗？卻是給楚家下咒，這樣不是連累了許多無辜的人？”

“也許有不得已的苦衷吧！”她扯了一只雞腿放到傻笑的小叫花子手裏，“天亮之前，枭神被迫上了萬宗山，他路過的地方，全是血！楚家大小姐這時應該躺在夫君的懷裏睡得正香吧？”

聽得我十分不解，“這與楚……我奶奶有什麽關系嗎？”

她冷哼了一聲，“這一切，還不是因她而起？她倒好，東窗事發後，嫁得遠遠的。”

這到底與楚晴子有何關聯呢？我正要開口，她接着往下說，“後來，楚家真如枭神詛咒的一樣，一年之內，死得一個都不剩。哈哈，真是老天有眼啦！姑娘，回去告訴你奶奶，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說完，一行濁淚在她臉上留下一道醒目的印痕，落在手裏的叫花雞上。她又扯了只雞翅給小叫花子，其他的全裝用了裝料袋裏。

老板娘無奈地看着她，跟我解釋道：“她就是這德性，瘋瘋癫癫的，你可別相信她的話。”

老叫花子嘴角一撇，用食指在我水杯裏點了點，然後在桌子上畫着叉，“小丫頭，我勸你還是悠着點，聽說枭神要詛咒的是楚家所有人，雖然你姓朱，可身上流的，也有楚家的鮮血。”

老板娘黑着臉，作勢要搶回她手裏的東西，“老不死的東西，說些什麽呢？快滾！”

“哎，你愛信不信。這丫頭住你店裏，說不定袅神哪天就奔着她來光顧你的小店了。”老叫花子嬉皮笑臉地護住打包的食物。

老板娘眉頭一挑，雙手叉腰，“我現在是天天求着枭神來，讓他快點把你這個瘟神帶走。”

老叫花子見她惱火了，領着小叫花子甩開大步走了，嘴裏嘟嘟哝哝着枭神會來的話。

飯店裏的客人也走光了，我想上樓躺一會兒，老板娘将我拉到前臺，神秘兮兮的問：“妹子，聽說你奶奶長了一身蛇鱗，嫁給你爺爺之前治好了嗎？”

我一時間猜不透她的目的，便只是笑了笑。

她又自問自答，“也是，如果那東西沒治好她的病，朱家怎麽會要她呢？”

我明白她口裏的“那東西”指的是枭神，可我讓她繞得更糊塗了，綜合她和老叫花子的話，這枭神不但不似旁人口中的那般讓人避之不及，反而還是好人了？“大姐，你的意思那枭神還是個醫生了？”

“妹子，聽說你奶奶從前因為那身蛇鱗沒人敢提親，你家太老爺放話，只要誰敢娶她，嫁妝金銀珠寶十幾箱呢！”她頓了頓，有深意的笑了，“後來，酒莊的工人半夜三更起來上茅廁，無意間撞見你奶奶偷偷上了竹樓，然後，竹樓裏發出奇怪的響聲。那工作怕你奶奶出事，馬上禀報了你太老爺，你知道咋回事不？”

她賣了個關子，我連忙問她，“怎麽回事？”

“你太老爺告訴大家，你奶奶上竹樓是去治病了，枭神願意幫你奶奶醫去身上的蛇鱗。沒過多久，你太老爺過了，你奶奶嫁去了很遠的地方，大家只曉得那朱家在當地家世顯赫。若不是她的病好了，人家怎麽願意呢？”

可枭神并沒有治好她的病啊！我想起她那駭人的手臂，她和枭神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枭神上萬宗山的時候是四十年前了，現在他會在哪裏呢？我沿着馬路漫無目的的向前走，盤算着也許只能上一趟萬宗山了。

萬宗山海拔1800多米，因為我有兩年沒有做過什麽運動了，所以選擇坐索道上山，然後走下山，沿途風景旖旎，行人不多。一路上，我選了幾位善談的大媽閑聊，她們都說枭神已經有四十多年沒有出現過了。

我不免有些失望。走到山腳望郎亭時，雙腿實在是邁不動了，便進了亭子休息。

與我一同進來的，還有一位穿着大紅花衣、電着大卷花的老太太，她一直握着手機，開着免提，很大聲地跟朋友聊微信。聽她們相互之間“美女”來“美女”去的，感覺現在的老年人心态真好。

“沈大美女，我現在有個重大八卦新聞要向你放送，是關于40多年前的楚家酒莊的！”這是一位姓吳的“美女”發過來的語音，我聽了精神一振，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向沈大美女靠攏了一些，誰知沈大美女一樂，回道：“吳大美女，你用這條假新聞騙了大家多少次了？你以為大家還會上當？”

吳大美女明顯急了，“這次我是說真的，我老公有個朋友，開蔬菜超市的，昨天去銀月鎮那邊談蔬菜批發的事，回來得有些晚了，想抄近路，從楚家酒莊前面的那條公路經過時，尿急。他一大老板，相當有修養有素質，想找個僻靜點的地方解決，就進了楚家酒莊。然後選好地方，那玩意兒還沒從褲子裏掏出來，你猜怎麽着？”

沈大美女調侃道；“我猜那東西出現了，把這個大老板吓得尿褲子了。”

“哎呀，你猜得真對。那東西站在竹林邊，攤開雙手吸食月光呢！那毛比傳說中的還長，至少得一兩米長。把那人吓得不輕，現在還大小便失禁呢！”那頭說得天花亂墜，沈大美女卻絲毫不為所動，“行了，行了，相同的故事情節，你每到愚人節就發一次，我早都背熟了，不跟你啰嗦，我得爬山了。”

原來是朋友之間開玩笑呢！害得我白高興一場！

回到湘景商務旅館，我随便點了兩個小菜，一碗白粥，太累了，沒胃口。

菜是老板娘親自送來的，“妹子，你下午去了楚家酒莊？”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沒有急着回答。她接着說：“今天下午，鎮上的人都在議論，昨天有個市裏來的老板，在楚家酒莊看到了那東西。”

謠言傳得真快！我笑了笑，淡淡地說，“是嗎？”

“哎，妹子，你別不信啊，那老板是我老公的朋友，我老公今天還去醫院看了他呢！”她信誓旦旦地解釋，可我還是不相信，他離枭神這麽近了，枭神居然沒對他下手，這點說不過去。

見我有所懷疑，她把上把她老公貝老板叫了過來，貝老板複述的情況與我在萬宗山聽到的相差無幾。

既然大家都這麽傳，我還是再去楚家酒莊走一趟好了。